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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赵氏现在已是破罐破摔,唯一的念想也就是女儿能平安无事。对于女儿每天都要在攀爬完崖壁、体力耗尽、身心俱疲时,却一定还要坐车上山,等在这儿看人下学,她就根本连阻止的心都没有了。
看多了,有时还偷偷跟女儿一起讨论哪个少年更为英俊,而哪个又更适合给家里哪个姐妹说亲的。当然,也仅限于过过嘴瘾。
至于女儿非得将马车上的崔家标志摘下来又要换乘窄小又不舒适的青棚马车,她就更是不在意了。
崔瑾珠却是不知,她这一举措完全是白费。她的名声早就在书院里传开了,尤其是一次有人注意到崔玉珏站在这马车前的样子,第二天整个书院都知道了,那辆每天等在书院门口很不起眼的青棚马车就是崔家的。
而马车中人从未下过车来,可想而知里面坐的肯定是女眷。这使得众人很难不联想起那个总是在平都侯世子跟前出丑的崔家六小姐。一时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
而崔玉珏为人温厚,有时甚至是有些懦弱的,但是却为此与好几个说长论短的学子起过冲突,只是他在家人面前却一个字也没说。
杨越之更是早就察觉到那每天下学后,时不时能感觉到的目光来自何人何处。只是他既已清楚这目光是如此来历,便不再放于心上了。
这日,一家人刚从外面回来,小赵氏带了崔丰珏去了老太太那儿请安,崔瑾珠还没进刚景明院,便见五小姐崔瑾璧带着四小姐崔瑾珊和一众丫头气势汹汹地朝她们走了过来。
“崔!瑾!珠!你就那么没见过男人吗!我们崔家的脸快要被你丢尽了!”
崔瑾璧红着眼怒气冲冲地向她吼道。
崔瑾珠一脸茫然地回视她。
随后追上来的崔瑾璮闻言一脸肃容地道:“五妹妹,慎言。这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吗?”
崔瑾璧却反驳道:“那她这是姑娘家该做的事吗?二姐姐你已经在议亲了,咱们崔家传出这样的名声,你就不怕影响你的婚事吗?”
崔瑾璧身后的二房庶出的姑娘崔瑾珊,也就是那位心机深沉的三姐姐赶紧低声劝道:“五妹妹,不要再说了,说这些不好。”
崔瑾璮却沉声说道:“身正不怕影斜,五妹妹你怕什么?等你们进了春晖女学,咱们出去就是一家人,一家子姐妹就要团结和气、守望互助,你这般对着自家妹妹如此严苛,你以为传出去能好听?”
“现在已经传成这样了,我还怕好听不好听吗?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崔家的小姐思春,天天守在春晖书院门口看男人了!”
崔瑾珠闻言怔愣了下,心知即便摘了标识、换了不起眼的青棚马车,仍旧被认出来了。
“崔瑾珠,你要真这么想男人你就赶紧嫁了,别留在咱们崔府拖累一府的姐妹!”
崔槿璧恨恨地对她说完,又红着眼跑开了。
三小姐赶紧上前替自家嫡妹福身向崔瑾珠道了个歉,便跟着追了上去。
崔瑾珠在一旁却是满心歉意,之前实是没多想自己刚刚的举动可能给崔家姑娘们带来什么样的影响。闹出这样的传闻,连累了崔姓所有女孩,真的是她的过错。
而一旁的崔槿璮却对她解释道:“你也别怪五妹妹,今天我们几个被邀去参加程家的花宴,那蒋家七姑娘合着另外几位姑娘大肆宣扬此事,将话说得非常难听。五妹妹也是被说急了。”
崔瑾珠却道:“这次确实是我的不对,姐姐们生气也是应该的。二姐姐,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去了。”
此事其实对崔瑾璮影响最大,她今年十五岁,正是在人生的要紧关头。
崔瑾璮闻言很是欣慰,柔声说道:“你知道就好,以后不去就行了,回去不要多想。”
从那日起,那辆青棚小车便再也没在春晖书院门口出现过。
而这日,崔瑾珠与小赵氏两人坐在青棚马车里从青峰崖回崔府,小赵氏正用纱布包扎她受伤的手指与掌心,现在她做这些事已是驾轻就熟,完全不需丫鬟们搭手。
忽然马车猛地一颠簸,崔瑾珠只觉得眼前一下子天旋地转,只听得“砰”
一声,两人狠狠撞在车壁上。等崔瑾珠回过神来,扶起倒在她身上的小赵氏,才发现对方额头青肿,被撞出了淤血。
还没出得马车,便听得一女子大声呵斥道:“你如何拉的车,怎能往人身上撞?我家孩儿要是被你撞出个好歹,我拉你去顺天府吃板子!”
还伴随着一个小孩儿凄厉的哭声。
这时后面马车上的丫鬟仆妇已赶至侧翻的马车前,将两人扶了出来。
将小赵氏交给丫鬟们,崔瑾珠朝马车前看去,那路中央跪坐着一个绸衣妇人,少妇怀中揽着一五六岁的男孩,似是摔破了膝盖,正疼得哇哇大哭。
崔瑾珠转过头却又看到两名小厮正艰难地从摔倒的马匹身下将马夫拉出,可见当时他必定是豁出性命想控制住受惊的马儿,却反被缰绳拖了出去。幸而只是被压住了一条腿。
可是看着这一幕,崔瑾珠眼前浮起的却是保全血肉模糊的样子。
当年安华长公主冬日里早产大出血,她匆匆派人去寻在京郊军营中巡训的保全,最后等来的却是被横着抬进家门的保全,他那时浑身是血,胸口塌陷了一大块。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指,就像他小时刚学走路那会儿,可他那时已是说不出话来,一开口就有鲜血从他嘴里汩汩冒出。崔瑾珠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吐光了血,在她怀里咽了气。
而安华生完小狮子后仍旧流血不止,在产床上睁着眼生生等了两天两夜,也没等到她丈夫来看她最后一眼。
后来护卫禀报,保全当时骑了快马而来,途中被人惊了马摔下马背,被惊马当胸踏了一脚。
那年,他甚至还来不及看一眼他的第一个孩子。
“你这妇人好不讲理,明明是你儿忽然跑到马车前惊了我的马!还害咱们翻了车!”
“你、你们想做甚?本、本就是你们不对,街上如此多人,你们怎能行得如此快的车?”
“这本就是车马道,你怎不拉住你儿?今儿摔伤了我家太太、小姐,看谁拉谁去吃板子!”
“珠珠?珠珠你没事吧?”
小赵氏看几个小厮合力将马车扶回去,马儿也没伤到,自己已是站了起来。于是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崔瑾珠身边,却见她愣在原地没有反应。
崔瑾珠回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轻了扯嘴角对小赵氏摇了下头。听着场中车夫和那妇人的争辩声,对事情来龙去脉已是了然。
她朝前迈了两步,车夫见她来了便闭了嘴,垂下头不敢再言语。
那妇人已是见到对方如此多人,又见了似有主子样的人出来,早歇了最初的嚣张之气,只搂着孩儿缩在不敢再多话。
崔瑾珠对身边的仆妇道:“跟这妇人回家,让她家人拿三十两银子出来。”
“三十两?”
那妇人惊叫道,“你们又无人受重伤,怎的就叫我出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