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1页)
记得在我五岁生辰时,皇帝还送了我一条白玉带,上面缀着一只娇憨可爱的玉麒麟,我幼时就已知道这玉带与寻常腰带不同,属于皇帝破格赏赐,故而尤为喜爱这条带子。
我就常常穿着去东宫给兄长显摆。
他才比我年长两岁,虽然做太子得到的封赏也不少,可他还是很眼馋。
我将玉带借给他,但是他的腰身比我大不少,根本围不下去,为此他还沮丧了好些天,不过小孩总是长得很快,很快便它就系不住我的腰了,只能收进明烛殿的府库中落灰去了。
谢灵仙依旧是一身白衣。
干净无尘。
发髻之中只别了一根浅翠色的玉簪,她素手弹琴,眉目低垂,夹着莲香的风吹进船篷之中,谢灵仙鬓边的发丝扑在脸颊上,耳边的玉坠也不住摇曳。
我的绛紫色丝袍与她的白裙交缠在一起,诉不尽的缠绵。
我与谢灵仙胡扯道:“若有朝一日本宫因夺权下了诏狱,谢卿还是赶快跑的为好。”
她琴音不该面色如旧,缓缓道来:“如今陛下圣体康健,而太子殿下就在不远处的岸边与侧妃闲谈,殿下说这话不仅不妥,还为时尚早。”
谢灵仙语气停顿,双手轻轻摁在琴弦上,看着我道:“不过若真有那一天,我会为殿下收尸。”
我抚掌大笑,将手边的莲花拽在身旁轻嗅,又随手松开让它慌张摇曳,留在上面的晶莹水珠肆意惊走。
乐此不疲,顽劣之极。
我屈指将指尖的水滴弹在她的白裳上,施施然道:“那本宫定然要你陪葬,生同裘死同穴才好。”
谢灵仙道:“殿下不怕后人编排谩骂?”
我嗤笑一声,道:“本宫都打算做争权夺势的勾当,即便太子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哥兄弟,可是自古皇家之中兵戈相向的至亲数不胜数,他若是不愿我搅弄朝政,赐我毒酒白领也好,将我押解圈禁也好,本宫连这都不怕,后人几句不痛不痒的评头论足又算什么。”
这也不是我一时一日冒出来的冲动想法,但是具体多早之前,我也不记得了,只是在我思索这皇权之时,自然而言从我的思绪中流淌出来,呈现在我眼前。
谢灵仙一时不言,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问我:“殿下还想听什么曲子。”
我道:“江南惯常有的采莲曲吧,就像刚到太殊行宫那天早晨,你给我弹的,后来我和那些权贵子弟出游时,无意间听到了这曲子,觉得耳熟,问了名字,便记了下来。”
谢灵仙笑着看我。
我又添了一句:“没你弹的好听。”
说罢我将她袖口的丝帕抽出,倒在船头闭眼假寐,把谢灵仙的丝帕展开揪住两角盖在脸上,就这样遮住了从船篷顶漏下的阳光。
谢灵仙一曲终了,将琴放到一边。
她躺在我的身侧,在我耳畔轻哼着方才她弹过的曲调,唱的我昏昏沉沉,懒懒散散,不过片刻就睡了过去。
我醒来时,小舟已经停在了岸边。
有侍从提灯接应着我们,我枕着谢灵仙的双腿,她用手拂过我的眉尾和眼角,我倏忽睁大双眼,抓住她的手腕。
她道:“殿下,天凉了,我们该回去了,不日便要启程回京,这几日不能睡得太晚。”
天色欲晚,凉风拂岸,我竟然睡了这么久,谢灵仙率先上岸,拿过侍从手中的莲花灯笼走到岸边,我起身借着她向我伸出的手,上了岸。
我好歹还能忙里偷闲去湖中泛舟,结果刚回太殊行宫没多久,谢琳琅便来邀谢灵仙一起去集市买些要带回去的小玩意,我本来也想跟着去,结果太子把我拉住,于是我只能在行宫中与太子大眼瞪小眼。
他如是说道:“到了姑苏,除了谢灵仙回家,你出去和那些世家子弟玩了半晌,平日总是霸占着谢羽,如今人家姐妹两个说说小话,你怎么还跟着去。”
我道:“我也是女子,怎么不算做姐妹,难道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要不是因为帝女去臣子家的章程过于麻烦,我还真不至于和那些人玩到一处,没意思的紧,只能在画舫上听曲喝酒,那江南第一花魁也不过如此。
论技艺还不如明烛殿那俩男的。
太子看出了我的想法,让我坐在园中消停会,等谢家姐妹回来。
幽园小亭中我与他对坐,我将腿翘起来,将手撑在石桌上发愣。
说实话,我确实有点想她了。
我与她单独相处时,并无侍女在身旁服侍,虽我们以君臣相称,却并无繁文缛节,倒也万分快活。
细数起来,我们两人在一块也做了不少事,但到了后来多论朝堂事,鲜少有闲散之时,少女时期这样无所事事,挤在一处整日厮混的光景竟是少有。
以至于后来我在太极殿时还念念不忘,但即便我们携手回了那时那地,却也抓不住那宁静了。
我时常觉得二十岁前的我,应该对谢灵仙良善些,因为我对她,倒像是兄长对待她的太子良娣一般,只觉有趣,作情场上的打发,无非我对谢灵仙多了丁点儿女子之间才有的怜惜,后来我们一个在宫中,一个在庙堂,我才总是捶胸顿足,为何这时我竟作一个无情又缠人的主。
但谢灵仙却说:“陛下过了许多年才翻起旧账,是卸磨杀驴的作风,但我并不厌恶,虽然开始陛下总是手段强硬,却总给我留了几分柔情,虽然这情意是往那种事上绕的色心。”
卸磨杀驴本来就是帝王家的勾当,谢灵仙倒也没说错,但是她竟说我还有几分温良,着实令我得意的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