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1页)
我才不会对别人说。
萧望舒是历朝历代最为特殊的皇后。
与其说她是个深宫妇人,不如说这天下她和皇帝一人一半。
她恢复了废除百年有余的女官制度,在宫廷中广纳女子为官,不论家世,不论贫富。
她在世时此制度一片繁荣,即使后来女官职位大大减少,入宫做女官的条件也愈发苛刻,此制度的根基依旧还在。
我边翻看书卷,边道:“依我看,衰落的真正原因是,世家之间需要联姻来维持关系。可若想做官,必须不婚,要是中途和人定了婚约,那便要离宫。”
谢灵仙道:“这不再寻常不过,皇权富贵,谁不想要,入了宫即便能做女官,但也只是打理宫中琐碎,碰不到实实在在的权柄。”
如此,官家女子怎么心甘情愿进宫伺候人,还不如找个权贵之家嫁做人妇,好歹还有婢妾伺候着,锦衣玉食的,何苦在宫中汲汲营营。
不过也有不少人不愿被埋在后宅,就这么辛劳一生,所以比起前朝,内宫里并非出自世家的女子更多。
我抓着书卷歪倒在一边,耍无赖似的说:“哼,把反对的全杀了,再抓点女子进来当女官。”
谢灵仙却摇摇头,说:“文昭皇后留下来的制度已经相当不错了,但前朝历时三百二十一年,不可求取功名,可即使对相夫教子的女子也极为苛刻,但是我朝的文昭皇后和南朝皇后都不比任何前朝帝王差,只是留存几百年的观念一朝一夕无法更改罢了。”
我们又各自想事去了,一时寂静。
过了片刻,谢灵仙弹起些江南曲调。
我便调侃道:“这黑玉莲池是我的小江南,谢灵仙,你呢便是我的采莲女。”
这世上再没如她这般,和白莲相称的女子。
我借此景给谢灵仙取了个闺中小字。
莲牙儿。
谢灵仙不解其意,一曲终了,才问我:“莲牙?还请殿下给臣女解释一番。”
我读不来两卷诗册,自然用不得什么高雅名字,只是将谢灵仙比作莲花,而我又喜她唇齿留香,所以才取了莲牙,至于为何还要像唤小孩子似的加个尾音,自然是因为这样在床榻间唤来颇觉可爱。
谢灵仙听了我一本正经的解释后,抱着琴行礼,说是库房还有些送来的东西尚未清点,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我颇觉神清气爽,将手中书卷随手扔了,伸了个懒腰,盘算着入了夜如何将她哄回来,教她不会再用各种无趣又粗糙的借口敷衍我。
谢灵仙这冰雪一样剔透的人,喜怒哀乐都冻在里头,唯独在她的肝火上加柴添油才能调动她的几分性情,她知书达理固然好,可是她生气耍些小性时,才能看到几分初见她时的倔强冷淡。
真真是可爱至极。
我知谢灵仙愿意顺着我阴晴不定的性子,是因我乃长公主,是明烛殿的主人。
她是个极为聪慧,慧极必伤的女子,她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轻而易举拿捏我的喜好,恰到好处掌握我行事的分寸。
即便她是被召进禁宫,被选上做六尚局的女官,照样能胜任这官职。谢灵仙从来不是只有我这一种选择。
所以我必须要做一些事,一些这普天之下除了我别人无法做到的事,这样她才能一直,一直和我在一块。
当夜,我与她厮混。
情到浓时,我点着她的颜色淡薄的嘴唇,一声声唤着莲牙儿,到此她便面带愠色,张口便咬住我的指尖,我真是爱惨了她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她其实在情事上略有笨拙。
但是我却只是偏爱她的眼神,明明已经水雾朦胧,爱恨嗔痴都在里头流转,却还是要绷着弦保持清醒,忽而眼神又明亮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只在极少数时会有平日里那种凝霜一样的平静闪过,她仿佛是个灌了酒的莲华。长醉复作醒,春水皱波风。
次日晨起,榻上无人,只闻琴声。
我起身去寻。
却原来,谢灵仙正披着我的衣衫,在廊下为我弹琴,夏蝉嘶鸣月色如水,如枯花般的沉香在她的琴边静燃,在袅袅之中我窥她容颜,恍惚之中似是梦魂颠倒。
我真想,永远停留在这时候。
我们正当好年岁,汹涌的感情就像是抑制不住的潮汐,随着身体里充斥的冲动和激情一起,填满了朝朝暮暮。在这静谧的时候,我无比清楚地听到了内心的声音——我爱她。
我爱谢灵仙,因此我却忽然生出胆怯,以至于我怎么也张不开口来,只能坐在她身边,安静地听完这一曲。
好想让时光凝滞在这一刻,直到面对死亡。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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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离开姑苏前,有场暴雨,耽搁了几日行程,索性就在太殊行宫待着了。
这时候,莲花开的正好。
风雨欲来之时湖中接天莲叶就如同泼墨一般的在砚池中荡漾,因狂风而翻浪般若隐若现的莲花,仿佛无意间滴落其中的粉玉,颇有一种向来娴静的文弱书生撕破衣衫换上罗裙,执笔在其中作狂舞的气势。
暴雨过后,我同谢灵仙泛舟湖上。
我着黑色衬裙,外面随意披着件绛紫色丝绸衣袍,腰间堪堪系着条黑玉琳琅带,不至于令衣襟大敞。
据母后宫中出来的老宫人说,我幼时多病,京郊南山中有高僧批出我命格矜贵易早夭,最好在腰间带金挂玉,贵上加贵,方能破之,后来我便有了许多专门为女儿家打造的细玉带。
皇室之中只有得了封号的王亲贵族才可穿紫,但只有皇帝与太子才能将麒麟纹样绣在服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