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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數個黏膩難熬的夏夜裡,沈拙清枕著這些足跡,在夢裡跟著寄信人用腳布丈量大江南北。
但紙張鋪開,沈拙清卻無法下筆。
他很想告訴李方潛,這一年來過得著實辛苦,睡眠時間不夠,還總是在夜半憶起不該肖想的點點滴滴;他很想報復性地把n大所有的變化都寫在紙上,包括食堂換了的吊扇和紅火的《叢林》;他甚至想把心中的情愫盡數拆開,呈到他面前,日後關係如何,聽天由命。
可這些,在落筆後被揉成了幾團,塞進了灶爐里。重攤開一張紙,只寥寥寫了幾個字,便塞進了信封。
「謝謝鼓勵,一切都好。」
再普通不過的答謝,適用於無論親疏遠近的好友和大部分中文語境,毫無特殊意義。
第17章觸不可及
不知是不是太久沒見面的緣故,李方潛在校門口接到沈拙清時,竟在對方動作里讀出了一絲尷尬。
沈拙清這次終於沒帶太多的書,換了個結實的包,比在n大入學的大袋子輕巧不少。
李方潛推著一輛二八大槓,堅持要幫他拿一半的行李。接過來放在后座,像四年前那樣,領著他介紹教、食堂、宿舍樓。
B大的宿舍群按文理工劃分,沈拙清雖專業沒換,但因為學院設置不同,在B大屬於影視藝術學院,和地科院之間隔著一個整整一個校區。
研究生總人數本就不多,宿舍寬敞得很,一間只住兩個人,上床下桌,這條件在當時,已經算是頂配了。
李方潛把行李搬上4樓,看了看面積算大的床,問道:「這回,總不至於讓書占去了半張床了吧?」
沈拙清笑了笑,沒說話,兀自打開包裹開始收拾。
李方潛站了一會,氣氛詭異地讓手腳都涼了。
「你想喝冰水嗎?我下去買一點?」李方潛試探性地問。
這麼久沒見,本以為會有一個擁抱,或是長聊,但如今,說不出的古怪在心頭盤繞。
「不用啦,謝謝。」沈拙清仔仔細細地擦拭著桌椅,笑道,「李師兄應該很忙吧?不耽誤你時間啦。」
「怎麼還叫上師兄了。。。。。。」李方潛哭笑不得,又實在沒想明白自己哪裡做的不對,只好走到沈拙清跟前興師問罪:
「我哪裡讓你不高興了嗎?」
「沒有的事。」
「那剛剛我要接行李,你躲開是為什麼?」
因為我怕碰到你會心跳加啊。
沈拙清當然不能這樣回答,而是無比真誠地舉起了右手:「因為我自己能搬動啊。」
李方潛笑罵著拍開他的手。啪地一聲,手背上火辣辣的,不是疼,是燙。
看來李方潛也發現不對勁了,敏感的人不只自己一個。望著李方潛離開的背影,沈拙清嘆了口氣,不知該欣喜還是難過。
喜的是,至少在那個人心裡,自己是個值得小心翼翼關注的存在;悲的是,如今離得這麼近,躲也不能躲,要多好的演技才能保持原來的狀態。
隔壁表演系還招人嗎?
***
無師自通的沈拙清終究還是出色完成了表演。
兩個人都沒課時,李方潛會主動來院樓找沈拙清吃飯;少有的閒暇時間,李方潛也會穿過一個校區和沈拙清一起散步。
如今已經沒有伙食額度可用,卻有每月補貼支撐生活。沈拙清在圖書館找了個清閒的工作,領著助學金,閒來無事時就利用職務之便看看書、寫寫文章,下班等著李方潛過來一起去食堂。
B大沒有舞會也沒有電影,更沒有奇葩的思教老師剋扣活動經費。總體而言,無論是教學資源還是生活設施,配置都是頂級的。
只是在奮筆抄著戲劇史筆記時,沈拙清常常會甩甩酸疼的手腕,想起遙遠的南方。
那裡有一群正圍成圓形傳著摺扇的年輕人,扇子停下時會有人站起來慷慨陳詞;此時,或許那位坐在圓圈中央的男子正帶著淡淡笑意,或許用平靜卻堅定地語氣讓他們熱血不涼;
而下課後,也許真的有耿直的學生立刻長詩一,投往《叢林》;沒換宿舍的某個東北人,可能會打開抽屜,從一封封炙熱的信件中挑出精品發往思教處。
沈拙清抄完最後一個年代表,思緒也隨著下課鈴聲收回。
走出教室時,李方潛已經等在門外了。或許是之前受夠了被單方面減少聯繫的委屈,開學一個月來,都是李方潛主動來找他。
沈拙清笑著問:「方潛,今天想吃什麼?」
「每次都是我說,這次你定。」李方潛推著二八大槓,叮鈴鈴地按著。
吃什麼確實是一個很令人為難的問題,兩個人能推就推,實在不知道時就抓鬮。
「那去食記早餐吧。」沈拙清破罐子破摔。
「又去?」
已經連續一個星期了,在晚餐時間去早餐店吃稀飯包子,食記老闆都認識他們了。
「你讓我定的啊。」沈拙清攤了攤手,很是委屈。
「行吧。」李方潛只好扶好單車,讓沈拙清坐到后座。
踩上踏板的瞬間,一陣風吹過,李方潛的襯衫迎著風鼓成風帆的形狀。
沈拙清小心翼翼拽著衣角,手指會因為顛簸不小心觸碰到腰腹。酥酥麻麻的,傳回心臟,讓它更猛烈地跳動。
枝影搖曳,蟬鳴風高。那個人什麼都不知道,但這樣已經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