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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怒吼之中?,他嘶聲對著幾?乎要掉下馬背的易微大喊:「壓低身子,夾緊馬腹,閉上眼睛,不要慌!」
這一聲喊如同一陣悶雷,將易微幾?乎要離竅而出的神魂牢牢釘在了馬背上,她猛地俯低了身子,像那位兵士要求的那樣緊緊閉起?了眼睛。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衝撞力從?馬匹的後腿處傳來,易微嬌小的身體?直接被彈了起?來,沿著一道高高揚起?的拋物線飛了出去。可她的屁股剛剛脫離了馬背,便被另一股力量撈住腰際,猛地扯了回來,撞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滾落在地。
那位兵士,竟是催動戰馬直直撞向了白馬,在易微滾落馬下之際,用?自己身軀護住了她,而自己的後背則毫無遮掩的撞擊向堅硬的地面。
此事?之後,易微自然免不了被戚繼光狠狠地責罰了一頓,而那名臥床修養了兩個月才站起?身的兵士則成為了小易微任的馬術師父。
這位師父姓袁,按兵冊上的記載乃是杭州人士,可這位袁師父卻是腔調古怪,似乎摻雜著並不屬於?江南薰風的方言。在與易微獨處之時,袁師父便喜歡哼唱一種極富辨識度的小調,而這種歌聲,易微從?來沒有聽別人哼唱過。
「袁師父,這是什麼歌啊?」
「這叫贊達溫,是我們使鹿部?人自己的歌。」
「使鹿部?是哪裡?啊?也在杭州嗎?」
當年的袁師父並沒有給易微正面的回答,他只是像貓一樣皺了皺鼻子,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小孩子問這麼多幹什麼——握緊韁繩,再跑一圈!」
說完,他猛地一拍馬屁股,駿馬帶著易微疾馳而出,風中?傳來小易微憤怒地叫囂:「袁師父!你耍賴!」
再後來的事?情?,易微便記不真切了。畢竟當時年少?,即使現在回憶起?來,腦海中?的場景也都帶著朦朧而溫暖的光暈,虛虛實?實?,無從?著力。沒過多久,易微便被父母接回了府中?,跟著家裡?請的先生習文練字,而戚繼光也因?抗倭有功得到重用?,足跡踏遍東南沿海各地,而那位救了易微一名的袁師父,也隨著戚家軍遠去,逐漸在易微幼小的心?中?消泯遺忘了。
然而記憶或許會淡忘,可那些哼過的歌,行過的路,握過的手,在午夜夢回之間卻不斷地暗自塗抹著自己的輪廓,在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給人驚天一擊。所以,當耳邊再次響起?那熟悉又遙遠的贊達溫時,易微就確定了張綽平真實?的身份,那便是戚家軍中?的袁師父。
此時,迎著撲面而來的朔風,易微心?亂如麻。如果真的如同沈忘所說,張綽平與王大臣是同袍戰友,為了替王大臣報仇不惜刺殺聖主,雖未能成行,可這潑天的罪過可就要落在舅舅頭上了!張綽平、王大臣都是舅舅手下的兵,手下之人刺王殺駕,舅舅又當如何自處?所以,她必須要先行一步,將實?情?相告,讓舅舅能提前做好準備。她只希望大狐狸能給她一點時間,再給她一點時間,她一定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她一定可以……
第186章挾刃落花(十九)
而此刻在蔡年時的家中,卻是又一番焦灼景象。
「清晏,你先把飯吃了,咱們再商量。」沈忘合上易微留下的字條,溫聲安撫。字條上只?有短短四個字:「待我三日!」
可程徹哪裡吃得下,他像只沒頭蒼蠅一樣轉來轉去,一會兒看?看?柳七,一會兒看?看?沈忘,仿佛他們能?將易微一個幻化變出來一般。
「沈兄,既然你心中早有計較,不妨對程兄直言相告,也?好安了他的心。」柳七略帶嗔怪地睨了沈忘一眼,沈忘趕緊正襟危坐,不敢再敷衍,道:「其?實,我已?經隱約猜到?了王大臣和張綽平的上官是誰,小狐狸這般著急離開倒也是驗證了我的猜想。」
「是誰!」程徹一掀衣服下擺,重重往椅子上一坐,「我這就把他擒了來!」
沈忘緩緩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只?怕此人你動不得。先前,我曾與兄長發生?過爭執,兄長直言也?許張輔並不像我想像的那般碧玉無瑕,我當時只?當那是氣急之語,並未深究,此刻想來也?許兄長的話確有深意。」
「張輔與馮公?公?悍然出手,毒啞王大臣將他匆匆正法,所?為的也?許不僅僅是防止他翻供,也?許還有另一層意思——那便是防止他引出自己的上官!年時兄不是說過嗎,兵士行刺,上官定?然逃不開關係,這雖然只?是年時兄的觀點,但也?代表了大多數人的想法。這樣一位上官,讓張輔與馮公?公?不惜手染鮮血;讓張綽平受盡刑難也?不肯透露;讓寒江瞞著我們一往無前……」
沈忘深深地?看?了程徹一眼:「你說,這樣一位上官,還能?是誰呢?」
程徹瞠目結舌,嘶啞的嗓音從?驟然收縮的喉嚨中艱難地?擠了出來:「你是說……戚……戚將軍?」
蔡年時的驚愕恐懼不輸程徹,他哆嗦著晃動著腦袋,做出堅決不信的表情:「不可能?!戚將軍怎麼會……」他趕緊壓低聲音,耳語道,「怎麼會行刺皇上?」
沈忘的語氣放緩了些,安撫道:「我並不認為這一切是戚將軍指使的,我想這對於?戚將軍來說亦是無妄之災,所?以我才並未阻止小狐狸提前一步去通風報信,相反,我倒是想要看?看?戚將軍會怎樣處理現在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