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1页)
「任少爷这麽晚到访,是为何事?」宋遥再次问道。
任霁宇在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就是你说的让我做的第三件事。」
宋遥系上腰带,回过身来,脸上写着「在下没有听错吧?」──说的时候并不指望他会答应,而且他也只是承诺会考虑,没想到他倒是自己提出来了。
「做什麽这种表情看着我?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宋遥摇了摇头,「引流通渠可不是小事,任少爷可要想清楚了。」
任霁宇蜷起眉头,略有些不悦,「你是看不起我们任家?」
「在下不敢,只是说出事实。」
任霁宇先是不响,然後拍了拍桌上的药包,「大夫让你按时吃药,我先回去了。」走到门口又停下,回过头来,「既是你提出的要求,你也要来帮忙,江州是九水交汇之处,我想这里再没有比你更懂水利的人了,所以你要负责监工。」
宋遥征愣了一下,而後应道,「在下悉听尊便。」
任霁宇笑着点点头,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宋遥走出去关上大门然後回到房间里,望见桌上的药包便走过去拿了起来。想不明白这个大少爷到底要做什麽,半夜三更地跑来送药,又说有要事要谈,结果只是告诉他让他当监工。
大少爷不愧为大少爷,引流通渠当作了玩一样,果真是摸到了有趣的事也不分好坏就这麽乐此不疲。宋遥笑了笑,放下药包,吹熄了蜡烛。
没出几天,任霁宇便真的带着工程的图纸再来找他商量管道的修筑,有时也会跟着他到郊外查看地形。
两人一起,除了正事不说其它的。而宋遥做起事来总是全神贯注,每当此时,任霁宇便会觉得他身上隐隐散着一种不同以往的光彩,衬得他的身子更加的笔挺。於是本该枯燥到烦闷的时间,便在追逐搜寻宋遥身上那一线微弱的闪光之处里飞快地流逝。
「这里真的要这麽挖?」任霁宇拿着图纸,皱着眉,左看右看。
「任少爷,咳,你拿反了……」宋遥轻声提醒。
「啊?噢……」任霁宇将图纸正了过来,其实无论正反横竖他也是看不懂的,倒是那个宋遥,麻烦得可以,这里不行那里不对,这要改那要改,最最可气的是每次都道理一堆堆的害得任大少爷只能干瞪着眼听他讲,最後还要按着他说的去做。
引流通渠确实不是小事,而由朝廷以外的人来出资挖掘的更是少之又少,为此任霁宇还卖掉了一块闲置的荒地用作资金,宋遥知道後曾经一度想让任霁宇收手,但却被任霁宇拒绝。
「做都做了,哪有半路停下来的道理?不就是一块闲置的荒地?这方圆百里都是我任霁宇的,你还担什麽心?」
宋遥原道任霁宇和那些不事生产不管他人死活的富家少爷差不多,但是这麽多次接触下来,对他的印象多少稍稍有些改观。
过去的传闻多是任家父子如何如何,现在看来,也许任霁宇替他父亲还担了不少恶名。至少他是没有亲眼看见过任霁宇做什麽欺压良民之事,最多风流爱玩养养妾宠,总体还是挺讲道理的人,行事为人相当潇洒,从不亏待自己。
似乎……和自己恰恰相反……
「唉?发什麽呆?」任霁宇将手在宋遥面前挥了挥。
宋遥回过神来略有些歉意地笑笑,「对不起,在下走神了。」
任霁宇只觉自己胸口里咯@一声,不知是因为他那抹温雅的浅笑,还是因为那句不经意的道歉。
是人都会犯错,但是宋遥似乎格外纠结於这一点,样样都要求严苛,将出错的可能降到最低,像是竭力在逃避什麽,也像是因为恐惧而无意识地表现出来的一种应对,故而这一句抱歉听着更有些普通人的感觉。
於是这次轮到任霁宇跑神。
宋遥见他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歪了歪头,「在下脸上……有什麽奇怪之处?」
「啊?没、没有……哎!」
慌乱间,衣袖带到搁在砚台上的笔,眼见要滚落到桌下,任霁宇连忙用手去勾,只是手指勉强碰到,笔在空中划了个圈飞到宋遥身上,在淡青的长衫上留下一滩墨迹。
「哎呀!弄到你身上了,快擦擦。」明知墨迹即使用水也难以洗去的,任霁宇还是掏出帕子凑过去,冒冒失失地又带到砚台,这次伸手去接,弄了自己一脸一身的乌黑。
任霁宇摸摸自己的脸,满手墨汁,连有些尴尬的表情都埋在了黑不溜秋下。正左右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听见很轻的一声「噗哧」,接着是一连串吃吃的声音,疑惑间抬头,却见原是宋遥被这一幕逗得轻声笑了起来,一脸春风如沐……
任霁宇呆呆看着,不知道为什麽心里居然有些感动,只是想着,原来他也有开怀的时候,原来他开怀起来……竟让他挪不开眼……
引流通渠的工程还未开始,廖县便碰到了百年一遇的旱灾。
数月不雨,河道干涸,地面狰狞地龟裂开来,庄稼颗粒未收,情势危急。
「少爷,宋先生来了。」
任家的香阁里,熏笼漫雾,琴音嫋嫋,任霁宇半倚在榻上品着一盏香茶。听到管家这麽说,放下茶盏,手一扬,琴声倏然而止,弹琴的女子陆续退了下去。
任霁宇坐了起来整整衣裳,「有说是什麽事麽?」
「不知,只说要见少爷您。」
任霁宇微微一笑,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他啊,没事想不到你,若是主动登门十有八九就是让你做什麽事,带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