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3页)
胡沅浦心中大为感动,半晌沉声道:“好吧,念你一份至诚,我答应了。乔致庸。你可不要后悔!”
“生员决不后悔!”
致庸一边说,一边连连磕头。胡沅浦点点头,随即一字一句对监考官吩咐道:“今天本官做主,专为生员乔致庸一人打开龙门,放他走!门外家人一并开释,不予追究!”
致庸再次磕头称谢,站起踉跄而去。
茂才这时忽然从隔壁号子里冲出,大声道:“乔致庸。站住!”
致庸闻声一愣,站住回讨头,只听茂才道:“乔致庸,你大哥已经病重,即使你现在回去。不过是见一面,并无法改变其他事情,你为何一定要回去?”
致庸不语。茂才又说:“你我本不是一样的人,你本可以不来考这个举人、进士,不必和我们这样的寒儒争这一碗饭。可你既然来了,还是要考完了再回去。你是个有才之人,不为自个儿可惜。可我真心为你可惜!”
致庸定一定神,带点感动道:“茂才兄,谢谢你,可是致庸此时方寸已乱。实在呆不下去,只能由着性情和此刻的心意行事!”
说着他拱手作别。茂才看看他,也不再相劝,只叹口气道:“后会有期!”
致庸转身离去。
哈芬盯着茂才道:“又是你?这个乔致庸,究竟是个什么人?”
茂才回头道:“大人如果还不清楚,生员就告诉大人,此人就是山西祁县乔家堡乔家的二爷!”
哈芬倒吃了一惊:“怎么,他真是乔家的二爷?这可没想到!”
茂才不再言语。自顾自走回号子里去。
哈芬略带不满,对胡沅浦道:“大人,您今天可是为山西贡院开了一个先例,进了龙门的生员也可以中途出号!”
胡沅浦也不介意,仍带着惋惜道:“哈大人,朝廷以孝悌治天下,下官敬重的是此人的孝悌之心!”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哈大人,记住这个叫乔致庸的生员,三年之后,一定再让他来考!”
哈芬心中不屑。口里却道:“大人如此看重此人,下官领教,一定记在心中不忘!”
从下午开始,达庆就在乔家的大门外带着一帮人打门。一边领头嚷嚷道:“是乔家的人都给我听着,咱们乔家在包头的生意垮了,全祁县的人都知道。致广就瞒着我们这些自家人,他眼里还有我们这些乔家老股东吗?乔家的生意我们也有一份!就是垮了,我乔达庆拼了老命也得要回自己的一万两股银啊“一干乔家的股东亲戚皆嚷嚷附和道:“对,我们全靠人在老股里的股银利息吃饭呢!如今生意垮了。我们也得要回自己的股银!”
正嚷嚷着,大门突然被打开,曹掌柜寒着脸走出来。众人一时后退。倒也鸦雀无声。曹掌柜则悲愤地望着他们,也不说话。达庆咳嗽了一声道:“哎,老曹,怎么是你!致广呢?致广怎么不出来?我们要见他!”
曹掌柜强忍着悲痛。克制着厌恶道:”
四爷,各位爷,东家一直病着,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好了!”
达庆斜睨着他道:“老曹,照理讲这话我们跟你说不着,可你既然出来了,跟你说说也行!诸位本家爷们儿,你们看如何?”
众人本来就是达庆领来闹的,原也没有什么主意,这会儿就只管附和道:“行!他好歹也是乔家大德兴雇的大掌柜,如今生意做成这样,可得问问他是怎么做的!”
达庆仗了势,更嚣张道:“曹掌柜。我现在不问你别的,只问你一句话,乔家包头的生意是不是败了,我们的股银怎么办?”
曹掌柜见达庆一副落井下石的架势,气得直瞪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达庆见状似乎更占理了,大声道:“今儿你甭想随便拿几句话塞和人,我们既然都来了,就不能不了了之。你也知道,大家也都知道,没有了股银,我们这些本家拿什么过日子。像我这么个举人,日后是要拿着银子去京城赶考呢,没有了银子我怎么办?”
一干讨账的人更是气势汹汹道:“对,达庆说得对,没有了银子,想让我们喝西北风呀!”
曹掌柜克制着怒气道:“诸位爷,都甭嚷嚷,听我一句话,大家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呆会儿我会进去给东家说的。眼下东家正病着,等他的病稍好一点,他一定会出面给大家一个答复。大家还是先回去吧”
达庆摇着扇子蛮横道:“老曹,你甭给我们来这个!这个我们懂!你要是管不了这事儿,就别挡着道,让我们进去跟致广说,他不能把生意做坏了这时候给我们来一个乌龟大缩头,我们不答应!”
众人跟着起哄道:“对,我们不答应,我们退股!”
一干人一边吵嚷着,一边朝大门里拥。曹掌柜赶紧带着几个仆人拼命挡住,喊:“诸位诸位,听我说完,我是个外姓人,你们都是东家的本家,现在东家病成这样,你们一定要找他闹,这合适吗?”
达庆边推攘边叫道:“哎我说老曹,你这话就不好听了,你们把乔家生意做垮了,我们就不该来问问?我还奇怪了,你不让我们找致广说理,你给我们出个主意,我们该怎么办?”
推攘的一干人道:“达庆,甭听他废话,咱们一起进去找致广!就是乔家的生意垮了。我们也得要回我们的股银!”
曹掌柜见势不对。急往后闪道:“快关大门!”
两个家人拽住他,直往后拖,好不容易才挤进来,同时拼命上前。将达庆等推出,赶紧插上门栓。曹掌柜一面抹着脑门上的汗,一面急着下令道:“这不行。快拿大木头顶上。”
几个家人赶紧拖过几根圆木,顶在大门后。
门外仍然人声鼎沸,达庆等推不开门,大声嚷嚷道:“大门里头的人听好了,你们将大门顶上也没用。不管你们把生意做成什么样子,你们就是连裤子都赔出去了,也得还!”
乔家银库已布置成了灵堂。曹氏身穿重孝,看着几个家人将一块块冰垒在致广棺材旁,悲痛难言。曹掌柜匆匆走进来,看她一眼,他不提门外的喧闹,曹氏也不问。过了好一会,曹掌柜还是沉不住气:“大太太,二爷就要回来了,您有什么打算,想好了没有?”
曹氏脸上泪痕未干。一听此言。接着又一行泪流下。曹掌柜叹了口气:“大太太,老是秘不发丧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就是这每天运冰进来的工人,也可以把事情泄露出去,我们还得想下一步棋”
曹氏点点头。忽然道:“我明白!致庸快回来了吧,致庸回来就好了!”
曹掌柜按捺不住心头的纳罕,问道:“大太太,您的意思”
曹氏抹了抹眼泪道:“曹掌柜,事到如今,除非有贵人相助,乔家决脱不了此难!致庸眼下是我们乔家最大的指望,倒不是指望他回来做什么生意,毕竟远水不解近渴。可眼下还有一条路也许能走,他还没有成婚,也没有订亲!”
曹掌柜闻言大悟:“不错!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要是有一个和我们名望门第相近的大商家马上和二爷结了亲,拿出银子帮我们一把。乔家就能不垮!”
曹氏长叹一口气,声音颤抖:“今天这话,我只透给你一个人。我知道致庸什么心性,事情到底能不能成,他能不能为了这个家放得下心上人,我都不知道!”
曹掌柜心中一动,问道:“怎么,二爷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
曹氏重重点头道:“这个你不要管。你只管记住我的话,马上找人去打听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记住,事情一定要悄悄地做!”
曹掌柜叹息道:“大太太,您的苦心我明白。您放心。就是二爷回来了,这件事您不说,我也不会让他知道!”
曹氏头一点,咬牙道:“乔家今天大难临头,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什么,我能做的就是尽人事,乔家到底能不能得救。那就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