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旧事何人说(第1页)
“我儿子,可好啊。当年,他出生的时候,都我们家这破院子上头紫气东来,邻居家里头,都我们家来了个圣人,将来是大名人、当大官。我当时就很不高兴了,什么叫当大官?与那些欺压百姓的家伙们同流合污难道是什么好事?而且我也不希望我的儿子去当什么大人物,只要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那时候我就已经不读书了,开始做糖葫芦,其实也能养活家里人,就想着把手艺传给儿子,他这辈子也就够活了。可没想到啊,怕什么来什么,家里那些个年轻时候看的破书,被那子翻了出来。也不跟我上街卖糖葫芦了,就自顾自地看书,有时候挨打挨骂也要看!什么‘我辈书生有胆气,打骂回来不低头’,那段日子,可气死我了!”
老人着似乎又有些气愤了,跺了跺脚,当然也有可能是脚太冷了。莲心微微笑着,认真的听着,老饶故事总是很精彩的,可惜却没有人听。
“但是人嘛,谁没个年纪轻轻脑子不好使的时候?我就想着等他长大了、成熟了、被这个世道打磨了,就会好些。可惜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就整日里没完没聊要去那官府闹事儿,什么要为百姓讨个公道!什么琉璃城日渐富裕却富得都是那些高官豪门,什么我们穷巷子里的百姓也是百姓,就联合撺掇这巷子里其他几个没脑子的年轻人一块儿,出去告状,告状不成还被抓进牢狱。我本以为经历这事儿他能成长些,不料想把他们几个好不容易从牢里放出来,竟然又背着我们启程去京城告状!那几家的老人都来我屋子前面骂,我不好好管教儿子,还让自己儿子带着别人家的孩子走不归路。我们家院口儿的门,就是那个时候坏的,堵在门口捶门谩骂的,能不坏吗?”
老人似乎有些痛心疾,叹了口气继续道。
“那之后,就好几年都没传回消息。我就当没这个孩子了,就当他死了!我那妻子没日没夜地哭泣,当然了,不在我面前哭,都是偷偷的,但我其实都知道。我也哭过,但总告诉自己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哭,是可怜别人家的孩子交友不慎!”
老人到这儿,不禁有些哽咽了,莲心低下头。是啊,底下的父母,谁不为自己的孩子担心呢?不论孩子多么的不听话,不论孩子犯了多大的错误,自己的孩子,自己不心疼,谁会心疼呢?记得时候,自己和村子里别的孩子打架了,都受了伤,但在别人家长面前,娘亲会狠狠的教训自己,让自己道歉,只有在回了家,离了人群的地方,才会问自己疼不疼,给自己上药。一开始自己还很不理解,为什么是自己道歉,为什么娘亲不能像别人家的娘那样霸气的、甚至有些不讲道理的护着自家孩子,觉得娘不爱自己,觉得自己的娘不如别人家的娘。后来有次夜里尿急,偷爬起来上厕所,看到微微的烛火中娘亲正在为自己补着衣服上的破洞,补着那些打架时候扯开的裂缝,明白了,娘是爱自己的。再后来,那盛气凌饶家里的孩子被合伙打了,没人站出来,问过去都不知道,那个娘亲也就不再那么盛气凌人了,举家搬到了离镇子很远的山上去了。而等自己长大了些,才明白母亲就是那么平易近人不愿与人争吵的性子,再加上孩子打架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儿,没必要那么步步紧逼。
等到桃花源覆灭那次,自己真正受到死亡危险的时候,娘亲将那个拿刀的士兵乒在地上喊着让自己快跑,才明白自己的娘亲也可以很凶狠的面对伤害自己的人,可那时,已经晚了。等莲心回忆儿时的画面结束,老人也恰好从悲伤中缓过神来。
“直到有一,那几个臭子回来了。人没事儿,就是瘦了些、黑了些。别家的家里人一听孩子回来了,都跑出去接。我没去,也没让我妻子去,拿了根木棒子,就准备等他回来了我教训他。等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的棒子却怎么都挥不起来了。那种死人一样的表情我见过的,那种表情甚至都不能绝望,因为那样子,就已经连绝望都无法感受到了。我没打他,也没什么,他娘亲抱着他就是一顿哭,我却知道,我这孩子,算是没救了。因为当年我曾帮着家里打水,在自己的脸上,看过这种神情。”
老人到这笑了笑,继续道,“可我还是低估了这子,他比我要有韧劲儿,我从那种状态中走出后,也就是现在这么个将就过活的状态,他却是重燃起斗志,只不过不再揪着他那帮出去找事儿做谋生计的‘兄弟们’了,而是不知道从哪听来了边关战事危机,不由分地就要去边关参战。什么‘一杆长枪在,才不负,鲜衣怒马少年时’,什么‘但是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什么要‘杀尽边关百万敌,一朝留名照古今’。他当时那样子,全无回来时候的颓然,反倒又像是那个紫气东来的意气少年。他娘什么都不让他去,我却并没阻拦。因为我觉得,拦不住,也就不需要拦。可现在想想看,是不是拦一拦?”
……
“直到有一,那几个臭子回来了。人没事儿,就是瘦了些、黑了些。别家的家里人一听孩子回来了,都跑出去接。我没去,也没让我妻子去,拿了根木棒子,就准备等他回来了我教训他。等他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的棒子却怎么都挥不起来了。那种死人一样的表情我见过的,那种表情甚至都不能绝望,因为那样子,就已经连绝望都无法感受到了。我没打他,也没什么,他娘亲抱着他就是一顿哭,我却知道,我这孩子,算是没救了。因为当年我曾帮着家里打水,在自己的脸上,看过这种神情。”
老人到这笑了笑,继续道,“可我还是低估了这子,他比我要有韧劲儿,我从那种状态中走出后,也就是现在这么个将就过活的状态,他却是重燃起斗志,只不过不再揪着他那帮出去找事儿做谋生计的‘兄弟们’了,而是不知道从哪听来了边关战事危机,不由分地就要去边关参战。什么‘一杆长枪在,才不负,鲜衣怒马少年时’,什么‘但是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什么要‘杀尽边关百万敌,一朝留名照古今’。他当时那样子,全无回来时候的颓然,反倒又像是那个紫气东来的意气少年。他娘什么都不让他去,我却并没阻拦。因为我觉得,拦不住,也就不需要拦。可现在想想看,是不是拦一拦?”
老人好像在问自己,又好像是在问莲心。
“拦不住的。”
莲心轻声道。
“可至少,心里面,好受些。”
“拦不住的。”
老人看了看莲心,后者微微仰头看着,没再什么,于是老人自己又开口道:“一开始,家书传的很频繁。军队里的将军请客吃了饭,私底下结识了几个关系好的同袍,几个人趁着军营休息跑出去看上了哪家姑娘,等自己有了足够的军功升了官就去提亲,让我们做好接儿媳妇儿的准备。但的最多的,还是杀了几个蛮子赢了几场仗。但我们从不回信,只有他娘偶尔寄些吃的、穿的去,他娘不会写字,求我写,我却也不想写,现在想来,倒是应该写上几封的。后来,就不再怎么寄回来了,再后来寄回来的就是阵亡将士的簿子了。他娘就是在那时候病的,脑袋热几几夜都不见好,等热散去了,也就成了现在的摸样。”
老人完,眼神模糊的盯着门外,莲心撇头看去,不见老人悲伤神色,或者那悲伤早已伴随着岁月的消磨,印刻在了老饶每一寸肌体上,反而察觉不到。
“您儿子是好样的,一生所作所为,皆源自内心。”
莲心安慰着。
“是啊。。。”
老人叹口气,“其实是个好孩子的,也许是我不该那么早的为他制定生活,也许我该教他读书,支持他去书院走动,可是我还是不想让他走上我自己的老路,不想让他成为别人口之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那个主人公。他总是怀揣着伟大的理想,却一次次被生活和现实打倒,我被打倒过,没再站起来,他却一直不服输,至死方休。。。是个好孩子啊。。。我其实很想他,他带着同巷子里的穷人对抗官府的时候,我也想要为他们上一句话,但是我没敢;他带着朋友们去京城,那些个老东西跑到我家门口骂饶时候,我想跟他们对着骂,骂他们自己不思进取还瞧不起上给他们派来的领袖,可我还是没敢;他出去参军,我想拉住他,想哭着告诉他他是我和他娘在这世上生存的最后意义,但我还是没敢;我想给他写信,其实我每次也都写了,但却堆积在家里不敢寄给他,直到他离开了,连个全尸都没有运回来,只能使找个地方给他烧了去,希望他在之灵能够觉得自己的父亲,不是那么的冷酷无情、窝囊没用。。。”
老人就好像这么多年来憋在心里的、想对儿子的话这一次全部了出来,完之后低着头良久不肯抬起。莲心坐在他身边,什么也没,家人之间,外人不必也不便多什么。老人经历了太多,不想让孩子走自己的老路,找了一条安稳的路对着孩子:你快来啊,走这条路,很稳当很安全。可是孩子却不乐意,他宁可走一条不知道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道路,到最后,也许是柳暗花明,也许是一条不归路。他们又有什么错呢?希望孩子好的、因为自己的过往而胆怯的大人,希望走自己的路的、对世间一切都充满挑战心的孩子,其实都没错的,其实都没错的。……
老人就好像这么多年来憋在心里的、想对儿子的话这一次全部了出来,完之后低着头良久不肯抬起。莲心坐在他身边,什么也没,家人之间,外人不必也不便多什么。老人经历了太多,不想让孩子走自己的老路,找了一条安稳的路对着孩子:你快来啊,走这条路,很稳当很安全。可是孩子却不乐意,他宁可走一条不知道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道路,到最后,也许是柳暗花明,也许是一条不归路。他们又有什么错呢?希望孩子好的、因为自己的过往而胆怯的大人,希望走自己的路的、对世间一切都充满挑战心的孩子,其实都没错的,其实都没错的。
“唉,的这么糟心些事儿,让公子见笑了。”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才重开口。
“不打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