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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家门外(第3页)

,蹬着它摘过枣,还在树身上“拳打脚踢”

地练“武功”

。他记得很清楚,他曾经多么幼稚,多么天真地把这棵树当作“玩伴”

和最好的“游乐园”

。而事实上,也正是因为他的淘气,老枣树才无辜受累,被卸掉了这条膀子。

七岁时候,因家中饮食清淡,极度渴望肉食的他,“贼”

上了边大妈家的大黄狸猫。当时他踩着凳子,抱住那根横出的枝干打了个吊悠,就蛇一样的盘上了树。毫无意外的,他利用铁丝下套,轻而易举就套上了那只倒霉的猫。尽管那只大黄狸猫闪着绿眼冲他连呲牙带呼噜,凶猛得就像只老虎,可结果还是免不了被他这个“打虎英雄”

吊在树上,开膛剖腹的剥了皮。下树之后,他又无师自通地架起树枝玩起枣木烧烤。没想到的是,喷香的肉味把满院的人全招出来看。结果一向好脾气的边大妈一看见“虎皮”

就急了眼,竟然空前绝后地堵在洪家门前,不依不饶的闹了一天。而从不打孩子的父亲也因为这件事第一次揍了他,用篾条抽烂了他的屁股。

挨完揍,他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可后来才现,原来干这件缺德事的报应远还没完。

同年中秋,他见妹妹看着枝头沉甸甸的半熟枣子犯馋,就自告奋勇,照样踩着那只横枝爬上树去给妹妹摘枣。可是在妹妹拍手叫好中,他才刚用跨栏背心装了半兜子的枣,二哥就跑来说父亲在家中喊他,让他和妹妹快去。他以为又有什么淘气的把柄被父亲知道了,心里一急顺着树干就往下出溜。结果他的前胸、肚子,都被枣树粗糙的树皮划了个稀烂。

妹妹当时被就他满肚子的血道子吓得脸白了,二哥也楞在了当场。大概是觉得与这事脱不了干系,应该对他这惨不忍睹的肚子负责吧,二哥就偷偷跑到药店买了瓶二百二过去常用的外用药,除了碘酒和龙胆紫,只有红药水。二百二就是红药水,学名红汞。叫它二百二,那是因为试验了二百二十次才成功。回来。可哪知妹妹帮他抹过红药水后,那肚子却更像是被开了膛破了肚,只觉着陌生、惶恐、不能容忍。这下他就连衣裳他也不敢穿了,一穿就染。最后只好独自挺着个莫名其妙的红肚子站在外面,根本不敢进屋。

等得父亲不耐烦地从屋里出来,现了他那个惨不忍睹的红肚子,立时就被吓了一跳。待弄清经过之后,鉴于他在树上玩过的花样太多,怕他哪天从树上摔下来,父亲二话不说就把他常以借力的横枝给锯断了。

而此时他才得知,原来父亲叫他去,并不是掌握了他什么新的“犯罪证据”

,只是为了给家里的孩子们分食月饼。这不免让他垂头丧气之余,又把二哥好一顿埋怨。

往事犹在昨日,想起当年的红肚子,洪衍武的眼神一瞬间伸得很远。

绕过枣树,终于进入了家的范围。洪衍武第一眼就先看到两只半大的鸡雏儿,正咯咯地在厨房前踱步啄食。

洪家的小房是间倒座房,小房西边墙根下码放着一堆儿表皮干涩的白菜。因为怕被鸡啄了,一个摞一个的白菜堆儿上还盖着个破毡子。小房东边支着油毡棚,窝棚下整整齐齐的蜂窝煤码得挺雄伟。另外小房的门框旁边还挂着几辫儿紫皮蒜,蒜辫儿底下搁着一个装垃圾用的土筐,土筐上面是个半锈的黑铁皮簸箕,旁边还歪着一把快扫秃了苗的破笤帚。

走到小房前再向左看,那就是两北两东四间正房了。那两间东屋的窗台上摆放着四个酱菜缸子,房门却都锁着。只有北房父母的房间没有挂锁,而且烟囱里还在冒着白气。洪衍武现在站在院里就能闻到,从那间屋子里,正沁出一股浓浓的中草药气味。

是的,回家了,三十多年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回来了。眼前的情景可以证明一切,这是千千万万人渴望而难求的奇迹。

熟悉的情景像是在召唤,像是在催促,洪衍武几步就走到父母的房门前。可正当他手接触到那曾经打开过无数次的家门时,哪知心底却突地一酸,反而患得患失起来。

门后就是他成长的痕迹,也是他心灵中的烙印,现在只要一打开门,他就能再见到让他朝思暮想的亲人们。

可问题是亲人们会高兴见到他吗

母亲和妹妹不用问,肯定是开心的。大哥和大嫂呢

虽然他们对自己一直都有很大的意见,但想必母亲会劝说他们不要难为自己。二哥还在山西插队,侄子尚未成人,这些他也不用担心。

最关键的是父亲。父亲会不会原谅自己

洪衍武又想起当初他在父亲面前被抓走,他大声喊出“我没有爸爸”

的一刻。虽然没看见,可他能想象出父亲最后离开的情景。

那瘦得一阵风都能刮倒的父亲,步履蹒跚的父亲,一定是望着胡同口伫立了许久才佝偻着身子转身离开的。父亲的眼神一定和他伤透的心一样,空冥,悠远。

心乱了,手颤了。杂乱中带着惶恐,心悸中也有种撕裂的痛。

人哪,总会伤害爱自己的人,但往往自己也会受伤。

恍惚间,洪衍武似乎看见了房门被打开,而所有亲人正站在屋中,全都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他的身体僵住了,灵魂已经出壳。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