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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明月照沟渠前一句 全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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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第3页)

大总管提到的每一点都合乎事实,以鉴赏过皇瓷的眼光来看,这尊观音瓷一点也不差。

可是,直觉告诉他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他仔细地将四十二手逐一看过,摸过,甚至闻过上面残留的釉料的味道,可这些本就没有参考标准的东西如何以肉眼参透?他知道自己的检视是无用功,仍旧极有耐心地围着观音瓷看了又看。

连大总管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想要劝说什么,安十九却忽然抬手打断,吩咐道:“送窑吧。”

他的决定来得太突然,所有人脸上的诧异都来不及收起,梁佩秋也一样。

安十九死死盯着她,盯着那张滴水不漏的面孔,终是一挥袖:“你最好老实一点,我说过的,他的命押在上面。”

梁佩秋笑笑,因在身侧,声音极低,只够他们二人听见。

“大不了一起死。”

窑门被砌合上了,火焰照亮狭长的龙身。

安十九看着眼前的女子,既熟悉又陌生。他忽而想起几年前雪夜的初见,她喘着气奔走在大街上,赶着去见一个想见的人。那时他还不知她是女子,只不由自主地被那抹和雪一样素净的身影摄住眼球。

那样素净的、率真的女子,怎么变成了这样……恍然才觉世事残忍,触目惊心。

等待观音瓷开窑面世的那一天,安十九久违地喝醉了。不是假醉,不是装醉,而是真正的不设防地醉了。

他坐在马车里,外面是鼎沸的夜,为着一年一度的乞巧节,景德镇又开始了大肆庆祝。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好不热闹。

这该死的地方,一年到头庆祝不断,就不能消停点吗!安十九啐骂了一句,坐在车辕上的周元被吓得一个激灵,竖起耳朵听去,里面传来酒盅接连碰撞然后滚落的清脆声响,紧接着一声闷哼,似乎是什么重物掉在地上。

周元顾不上失礼,忙揭开帘子看去,安十九一只脚被下摆绊住,摔躺在了车里,形容十分狼狈。

酒盅就倒在手边,汩汩的清水往外流,车厢里满溢着窖藏的浓香。他应是醉大了,醉得失了智,否则不会就那样趴着,像条狗去舔淌出的酒。

周元无从为眼前这一幕做任何解读。他傻傻地看着,实在无法将这个醉鬼和当初一刀捅死郑孑的权宦联系在一起。

这时候杀他,多么易如反掌。

念头一闪而过,周元被自己吓了一跳,抬头对上一双眼睛,人直接往后仰,险些摔下马车。他哆哆嗦嗦爬了回来,正盘算如何解释方才的行径,那醉鬼已自顾自说起了话,“我没想到,她竟如此恨我,恨不得跟我同归于尽,连那人的命也不在意了……我不在意那人,可我、我却舍不得她死。”

说实话,听多了秘密周元已经麻木了。哪怕掐头去尾他也能听出滋味,还能判断出她是谁,那人又是谁。

“她假意归顺,阳奉阴违,利用我推进那劳什子的陶业监察会,可知我那时候在南昌府,受尽孙旻侮辱?她诱骗了我,为我上药,为我擦血,哄得我相信或许她和徐稚柳不一样,或许她对我有那么几分不同,我信了她,放权给她大展拳脚,可她呢,趁我不备推翻三窑九会,将我架在南昌府,腹背受敌……”

周元叹气,那事梁佩秋属实做得过火,可他不也叫她承受了何为雷霆之怒吗?

“我那么失望,那么痛苦,却还是舍不得杀她,可笑吧?我安十九也有今天。”

周元默默回应,确实难以想象。

不过,安十九又道,“旁人或许不知,先生应当知晓吧?孙旻在景德镇的眼线实在太多,我若不做些什么,难消其被连带割肉的气……我动手,好过孙旻动手。我折磨她,好过旁人折磨她。其实我,并不真的想要伤害她,我只是,我只是……我以为那样,她就会向我低头。”

内廷是个遍布腌臜之地,在那种环境下,屈打成招,忍辱偷生,是唯一的生存守则,不需要什么人教,那些手段自成一体。他所尝受的都是情字以外的残酷,用的都是最粗暴的方式,除此以外他什么都不会。

经历过她,他才知道成长的代价。

这就是学费。

可是他交的太多了,割的太深了,他回不了头了。

周元想到郑孑,好歹是行省参政,又是孙旻心腹股肱,一旦事败,他和安十九都不得好死。哪怕是出于自保呢?这时候是不是不应该陷在儿女情长里?他劝安十九再想一想此前的建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另外我收到消息,北地有一波流匪流窜到了江西,似乎就在孙大人前往巡案的方向。”

索性安十九还没失去一个权宦对政治的基本嗅觉,他勉强睁开迷蒙的眼睛:“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