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4页)
徐稚柳尽心尽力为其布膳。
虽则处理了尾巴,但人没了踪迹,安十九指定起疑。吴寅胡塞一通后,大喇喇笑道:“就算没今儿这桩事,难道他就不起疑了?不然何故派人跟踪你?”
徐稚柳扬眉,不无不可地勾了勾唇:“说得在理。”
自打那日安十九带着一帮御窑厂官员强闯湖田窑后,他就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安十九心里埋下了,左右有这么一天,只他以为近来表现良好,安十九兴许不会这么快出手,不想……
吴寅似猜到他在想什么,毫不客气地打破他的幻想,道:“你可知内廷里活下来的奴才都要经历什么?能得安乾青眼,你以为他只空有一张小白脸吗?我劝你不要再有任何侥幸心理,况且……”
吴寅搁下筷子,面色严肃,“我虽不知你究竟在谋划什么,和夏瑛打的什么哑谜,只以我一个局外人来看,眼下百采新政一步步走上正轨,安十九多年经营势要瓦解,若我是他,也不甘心,你这样一个不省心的,谁能不起疑?”
单看结果,徐稚柳当选三窑九会的值年,湖田窑成为天下第一窑口,安庆窑虽死了个人,但民心所向,被拥戴为百采先驱。
水涨船高,湖田窑和安庆窑谁能独大暂且不表,这上上下下,肉眼可见的,唯独安十九没讨到任何好处。
一个从三千宦官,皇城最顶级的猎杀场中走出的人,即便不算聪明绝顶,也绝不可能是个傻子。等到他冷静下来细想一番,不难现个中猫腻。
吴寅提醒:“他既能派人跟踪你,左右不止一招。司礼监是朝廷刑讯一把手,手段肮脏,难以想象,你务必小心。”
徐稚柳尝了一口凉粉,丝丝滑滑的,沁入心脾。
他低头,又去夹竹屉里冒着热气的菊花糕,上面撒着糖粉,一看就甜腻。筷子一转,菊花糕落入吴寅面前的玉蝶上。
徐稚柳声音平淡:“回头厨娘你带回去吧。”
吴寅面上一喜,转而戒备。
“你什么意思?”
“瑶里口味偏甜,我不好这一口。”
吴寅翻了个白眼,瞧这话说的,敢情他好口甜食,他直到今日才现?他撇撇嘴,抱臂道:“徐稚柳,又有什么交代,你直说吧!”
徐稚柳微微一笑,带着几分郑重:“此值多事之秋,她势单力薄,一无所知,请你务必保护好她。”
“你为何不告诉她实情?”
吴寅没有见到雨夜那一晚,后来的种种都是听人说起才知,自然,他无法感同身受徐稚柳的恐惧。
说来可笑,名门望族的子弟,怎会与泥泞里挣扎的平民共情呢?便要获取夏瑛的信任,徐稚柳尚且需要请杨老出面,代为作保,又献上投名状,交出百采,方才能和夏瑛里应外合,搜集安十九草菅人命、横行乡里的罪证。
这样一生只一次的豪赌,他输不起。
忽而地,晨间丝丝缕缕凉风灌入书屋,即在这时,徐稚柳的思绪一转,想起了昨夜狮子弄下见到的情形。梨花枝头没了飘飞的花蕊,月亮也不再似往日般又圆又大。种种一切如昨日黄花,都已翻了篇。
然而他却在一点点的、微不可察的动静里,第一时间现了她。
怎不是天意呢?
此时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许多个场景,她千里迢迢赶去瑶里向他送信时,他在雪夜里第一次抱起她时,将她堵在江水楼的飞檐阁墙时,童宾神像前他冲向火海拥住她时,当着许许多多人的面以袖遮掩牵住她的手时,在她急着赴约被埋山洪下时,不愿见他受辱甚而动了杀心时……
那每一个每一个的瞬间,到最后统统化作绚烂的烟火,绽放在徐稚柳千疮百孔的心河上。随着凉风,他再次回想起昨夜四目相对时,她又惊又气的模样,单薄的里衣支撑不住秋夜的寒凉,她胸前起伏不定,散着馨香。
他忍不住轻轻地笑出了声。
面对吴寅好奇的目光,他亦真心交付,无有隐瞒,直言道:“她是我肋下的软肉,伤了会痛。”
吴寅一愣。
忽而想起一些场景,面前这个翩翩如玉的公子,似乎动了杀心的每个时刻,都与那人有关。而那人,偏偏和他又是头破血流的关系。
唉,人世间的男欢女爱啊。
忒是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