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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第1页)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两年前,那个阴雨沉沉的下午,秋意抵达上海,坐上父亲的汽车,离开了喧闹的码头。

车子驶入法租界,一路往西,开进贝当路。

只见花园洋房与西式公寓沿街排开,环境清幽,马路整洁干净,行人手拿报纸,牵两条洋狗,优雅地走在梧桐树下,这里仿佛是独立于乱世之外不可思议的桃源。

梁公馆半掩在花木中,三层白色别墅,前有草坪和小喷泉,置阿波罗与达芙妮雕像,车子停在主楼东侧的拱廊前,梁孚生领着秋意入厅,从主楼梯上去,高大的侧窗镶嵌彩色玻璃,玫瑰花纹,外面落着雨。

他的卧房安排在二楼尽头,收拾完行李,天色已暗,也到了晚饭的时间。

逢予和满月放学回家,被梁孚生叫到书房,跟秋意见面。

双生子的神情充满好奇与警惕,盯着秋意打量。

晚上在西厅的餐厅吃饭,水晶灯如同会光的花树悬在顶上,璀璨生姿。

梁孚生顾着与秋意说话,询问他的学业、过往、喜好,还有重庆的近况,语气颇有怀念故乡之感,共同话题仿佛几天几夜都说不尽。

黄梵茵备受冷落,心里不舒服,撇撇嘴,转头找两个子女聊天,用上海话。起初梁孚生并未在意,谁知他们渐渐旁若无人,声音越来越大,好似东风非要压倒西风似的。

梁孚生放下碗筷,面无表情望过去。

逢予先低了头,不敢直视父亲的目光,满月现不对劲,亦立刻收敛。

梁孚生扫了太太一眼,向双生子道“学校不是提倡说国语吗你们两个以后跟哥哥讲话不要用方言,还有,饭桌上声音小一点。”

黄梵茵闻言轻轻笑道“哎哟,上海人不准讲上海话,这是什么道理呀”

“秋意现在还听不懂,你们这样礼貌吗”

他的语气很平淡,可周遭氛围明显变冷。

秋意稍微观察下来,了解到父亲的强势与严厉,心里很高兴。因为成长过程中缺少男性长辈的教导,以前他看见别人家里有爸爸,难免羡慕。大概每个男子都曾对父辈形象有一种想象,权威、理性、稳重、强大莫说父母对子女有期许,子女对父母亦有。

“我从前学沪语闹过不少笑话,”

梁孚生轻描淡写开口“看人脸色,听不懂,只能陪笑,其实人家当着我的面骂我呢。”

他随意问了句“梵茵你大概忘了,岳母也早忘了吧”

黄梵茵霎时噎住,清咳一声,攥着汤勺的纤纤手指忽然无所知从。

梁孚生转而告诉秋意“后来我现语言并不是障碍,只要拥有一些东西,人家自然会迁就你的习惯。就像你黄阿姨跟北方来的官太太打麻将,从来都讲国语的。”

众人面色尴尬,秋意也勉强笑笑。

梁孚生若无其事,继续询问他的学业,秋意趁机表明自己想读寄宿学校。

“你不住家里吗”

梁孚生很诧异“为什么”

“一早这么打算的,在封闭的环境里念书更专心些,我到上海最重要的除了看望爸爸,还要考中央航校,以读书为重。”

秋意笑说“周末再回来住吧。”

这倒不是临时编造出来搪塞的,离开重庆前他已考虑清楚,自己这么大的人,忽然进入一个新家庭,必定会带去许多不便,所谓远香近臭,保持距离才能相安无事。

“入学的事情不着急,手续慢慢办。”

梁孚生没想到他这样懂分寸,心中稍感慰藉“这周末给你办接风宴,到时家里会来一些朋友,你跟着我见一见。”

秋意说好。

晚饭过后,黄梵茵在小客厅给兄长黄伯庸打电话,逢予和满月一面吃甜点,一面留心听着。

“接风宴请了哪些人”

“记者,生意伙伴,社会名流。”

“他竟然这么看重那个小子不是才刚见面吗,什么意思呀”

“迫不及待向外界宣告他的长子正式进入梁家,说明孚生已经对逢予不抱期望了。”

黄伯庸冷哼“安和洋行破产他也不管,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心血付之东流,妹妹啊,梁孚生要是对你还有感情,会这么冷漠吗”

黄梵茵有些不耐“他就是那个臭脾气,你还不晓得呀。”

黄伯庸道“我早提醒过你,逢予和满月不讨他喜欢,你们夫妻感情也越来越淡,还不如赶紧寻一个可靠的人把他拴住,不然的话,万一哪天他跟你离婚怎么办”

黄梵茵警觉地直起背,捂住话筒,扫向两个孩子,拧眉道“你有完没完上回的事还没吃到教训吗”

“我是为你好,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你晓不晓得,妈都把自己的陪嫁拿出去当了。”

黄梵茵心想,还不是被你败光的

“行了,明天我回去看看妈。”

满月盘腿坐在沙另一头,舀着栗子蛋糕轻声嘀咕“好在姓陈的小白脸识趣,读寄宿学校,我可不想每天回家看到他。”

逢予皱眉说“我要去外婆和舅舅那里住几天,等他走了再回来。”

满月忙道“我也要我也要,外公死了以后外婆身边都没有能说话的人,黄芷夏那个扫把星只会惹她生气。”

黄梵茵放下电话“满月你怎么回事讲过多少遍了,不许对表姐没礼貌,当心被你爸爸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