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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山而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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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第1页)

她輕輕撥開花葉,定睛一看,居然是胡品之與吳川。

據她所知,吳川是胡品之奶娘的兒子,比胡品之大十歲,自小混跡在三教九流中。她猜,這位吳川私下應該替胡品之做過許多髒事。

她忍不住屏住呼吸,縮進陰影里,努力掩飾自己的存在。

亭中傳來吳川的聲音:「少爺對那崔氏何必如此照顧?老爺不是說,他與孟忻那廝並無什麼交集了嗎?」

「你懂什麼。」胡品之輕蔑一笑,輕搖摺扇,走到亭台邊緣,頗為得意地說,「父親是因為早年與他有舊,現在才拉不下臉與他相交。

「可這孟忻,這些年滑不留手、兩派不沾,還能坐到那個位置,本事可不小。這種人平時沒有交集也就算了,如今上趕著讓咱們碰到了,予個方便可沒壞處。」

「況且。」他的聲音驟然壓低,程荀忍不住往前湊了湊,仔細聆聽。

「當年父親在太原做通判掌運糧時,孟忻也在西北。之前那事雖然蓋過去了……可是誰知道那人手裡有沒有把柄?現在交個好,總沒有壞處。」

程荀暗中皺眉,還沒來得及深思,吳川諂媚地笑道:「小的愚鈍,還是少爺思慮周全。」

胡品之洋洋得意:「父親就是在孟忻面前包袱太多,意難平罷了。」

說罷,他話鋒一轉:「那孟家小公子,我看著和婉娘差不多年歲。孟忻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熱,若是二人能結成良緣,將來我入仕,也未必非要繼續走叔爺的路。爺懶得看他們主家那幫人的臉色。」

「是那群人不識好歹,少爺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吳川的奉承脫口而出,胡品之滿意地晃晃腦袋。

程荀躲在花叢中,細密的草葉扎著她的臉,她耐心地聽胡品之抱怨了一通胡家主支的是是非非,直到二人終於離開,她才緩緩起身。

「太原」「通判」「運糧」,程荀隱約覺得自己觸及到了事情的關鍵。她不知道這是否與程六出的死有關,但她知道,這件事捅出來,一定不會讓胡家太好過。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亢奮和忐忑。

她告訴自己,要穩住,這才剛開始。

-

翌日清晨,鐘聲穿破迷霧的山林,在清幽的寺廟上空盤桓。僧人敲木魚、誦經書輕輕應和著,萬物從睡夢中醒來。

天還未亮,程荀就已起身,踏著滿地霜寒,在崔夫人禪房外等候吩咐。

晨起沒多久,寺中方丈派了個小和尚前來傳話,說寺中辟了一處無人的清靜佛堂,專供貴客使用,若是夫人想要拜佛上香,去那兒就行。

程荀恭敬應下,心中卻覺得諷刺。

難不成就連普度眾生的神佛,也要將人分個三六九等?也要看著錢權行事?

崔夫人用過朝食,孟小公子吃過藥後又去榻上睡了。崔夫人在禪房中翻了翻經書,有些百無聊賴。程荀說起早上的事,她起了拜佛的興頭,讓程荀帶她前去。

白日的明泉寺,更顯古樸秀美。佛堂禪寺清淨莊嚴,山中卻秋色正濃,林中古木參天,間或有紅果黃花,一派自然野。

程荀走在前帶路,依著小和尚的話將崔夫人引入一方古殿中。

正殿的朝向極有講究。清晨的日光透過門窗,正好落在鍍金的佛像上,反射出金光,更顯寶相莊嚴、慈悲肅穆,仿若神佛儼然降臨於世,威嚴神聖。

崔夫人不禁放輕了呼吸,緩步走上前,點香、敬香,滿懷敬畏地跪在軟墊上,虔誠參拜。

願姐姐在天之靈得以安息。

願晏決明從此順遂平安。

願我兒孟紹文無災無難。

她起身後,看見程荀無言仰望著高大的金像。昨晚之後,她對這個女孩頗有好感,忍不住溫言道:「你也去拜拜吧。」

程荀一愣,垂下眸子,搖搖頭:「多謝夫人,我就不拜了。」

崔夫人好奇:「你沒有什麼想求的嗎?不必顧忌什麼,想拜就拜吧。」

程荀抬頭看向崔夫人。比起昨夜昏暗的燭火,現在在日光下,程荀這才看清她的容貌。

崔夫人有雙美麗的丹鳳眼,溫柔含笑地看著程荀時,一種無來由的熟悉感將她擊中,她莫名地想到了程六出。

對了,程六出也有一雙這樣的眼睛。

她後知後覺找到了這份親切感的由來。

那雙寫著鼓勵的眼睛望著她,像一張溫暖又悲傷的網將她包裹起來。

恍惚中,她情不自禁道:「我不信神佛。」

崔夫人有些意外,既沒想到她會這麼說,也沒想到她會這樣毫無掩飾地對自己說。可她並不覺得冒犯或厭惡,反倒饒有興致地追問:「為什麼?」

程荀剛說完,便有些後悔。可她情難自抑地望著那雙眼睛,貪婪到移不開視線,幾乎忘卻了身為丫鬟的本分。

她鬼使神差地開口:「我信過他,虔誠地供奉過他,被逼到絕境時苦求過他,可是到最後,不過徒勞。」

崔夫人沉默了。

她注視著眼前的女孩,她在飛舞的塵埃中,仿若透明,眼中是明晃晃的悲哀和悵惘。

那一刻,她好像透過女孩,看見了曾經的崔媛。

她的前二十年,好像就在永不停歇的告別中度過。

一場又一場飄揚的紙錢雨里,她送別了她的祖輩,她的父母,她的姐姐。如今這世上,只有晏決明和孟紹文的身體裡還流著與她相同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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