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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山而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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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第1页)

他平靜道:「你忘記了許多事,又在鄉野長大,不懂為父的苦心,為父不怪你。只是你要知道,你如今是晏家人,將來是寧遠侯世子,一舉一動都代表晏家、侯府的臉面,切不可再任性。

「流落市井,不是什麼體面事。這些年,對外我只說你身體孱弱、八字不穩,自幼隨世外高人云游四方,現在才接回府中。」

他寬厚的大手拍拍程六出的肩膀,慈愛地笑道:「好生休養,待你痊癒,我便為你請封世子之位。晏家的將來,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臨走前,他意味深長:「不要讓為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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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後,晏淮再也沒有來過程六出的屋子。許是要請封世子的消息透了出去,修德院的下人們伺候他更是上心。

屋舍乾淨寬敞,飯食名貴精緻,百兩銀子的香用來熏屋子,從睜眼那一刻起就有人服侍,穿衣、洗漱不必親自動手,下人們殷勤得恨不得如廁都代勞。

旁人眼裡神仙般的日子,在程六出眼中全是純然的煎熬。

日子越是舒心安逸,他越是不可抑制地想起四台山,屬於他和程荀的那間破廟,簡陋的小院裡種菜養雞,正屋裡堆著乾柴,臥榻之處不過一張薄薄的草蓆。

吃肉的日子屈指可數,日日粗茶淡飯,去城中買半包肉脯,就足夠二人高興一天。

眼前是玉盤珍饈、膏粱錦繡。

程六出想,憑什麼他一個人在這過好日子呢?

他安睡高床軟枕時,程荀或許居無定所;他每日錦衣玉食時,程荀或許衣不蔽體、食不果腹。

他甚至不敢深思那夜程荀離開後的蹤跡。每一夜,他閉上眼睛,看見的就是程荀渾身是血,倒在無人的山林中,怨恨不甘地看著他。

他瘋了一般想跑到她身邊,可那條路那麼長,他怎麼也跑不完。他眼睜睜看著禿鷹在她的身體上空盤旋,像是嘲弄他的弱小與無能。

到最後,他只能跪在地上痛苦地嘶吼,他泣不成聲地向她道歉,直到黑暗一點點吞沒她小小的身體。

日夜的煎熬讓他本就瘦削的身體更加單薄,卻也讓他在短暫的時間內迅抽條成熟起來,眉眼逐漸擺脫少年人的稚嫩。

他在痛苦中得以淬鍊。

眾人精心的照料下,他的身體一天天向好。在無法自控的自我折磨中,他強迫自己吃飯、喝藥,像一個充滿希望的病人,全身心等待自己的身體完全痊癒的那天。

一個月後,他終於能不依靠別人的攙扶,自如地在地上行走跑跳。僕從們如釋重負,程六出也難掩激動。

終於,他終於可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

那天,晏淮帶上請封摺子,親自前往宮中面見皇帝。

晏淮雖對外宣稱長子隨世外高人云游多年,但仍有不少親朋故舊知曉內情,更不必提手眼通天的大齊皇帝。

皇帝對他這個失而復得的長子很是感興,當夜留了寧遠侯在宮中用膳。

寧遠侯府內,除了喜氣洋洋的修德院,其他院落很是沉默。寧遠侯夫人劉氏更是院門緊閉,多日不出。

今夜無星無月,夜幕一片黑茫茫。皓月躲在濃雲後,只偶爾朦朧地映出些月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