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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禧審視著老友的眼眸,毫無意外地從中看到了不惜赴死的決絕。他一時間熱血上涌,豁然起身,正色道:「禧願和伯脩同進退。至於慈明(荀爽),當設法讓他早些離開京城,避避風頭。」
荀昱一揖到地,「多謝。」
「你我之間,何必言謝!」郭禧扶起友人,微微壓低了聲音:「請轉告大將軍,要麼乾脆利落點除掉惡,要麼偃旗息鼓靜待時機,別有事沒事就去彈劾曹節和王甫。整個皇宮都在那群閹人的掌控之中,萬一把他們逼急了豁出去挾持太后和皇上,假傳聖旨調動北軍五營的兵馬圍剿竇氏,我等性命危矣,不可不防。」
他原本只是隨口提點荀昱,哪知日後竟會一語成讖。
第2o章
郭禧番外 劉宏畢竟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遠離故土和親友,時常悶悶不樂。六月,張讓獻上了四頭純色的小毛驢給劉宏解悶。
於是,皇宮溫德殿外出現了一幕奇景:劉宏駕駛著毛驢拉的小車,飛馳在殿宇樓台之間。車上載著一隻頭戴進賢冠,身披文官袍服的小黑狗。中常侍張讓和趙忠領著十幾個小黃門,亂鬨鬨地追在驢車後邊一路小跑。
郭禧望著驢車揚起的滾滾煙塵,由衷地感謝潁川書院的荀夫子。多虧荀夫子授課嚴厲,要求學生必須掌握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這其中「御」就是駕駛,主要是學習騎馬和駕車。不然他這位郭太僕拿什麼教劉宏趕驢車?
八月,滿朝文武都對這個給狗穿官服,羞辱群臣的小皇帝失去了信心,朝中大事全由竇武一個人說了算。
郭禧成功轉型,由一個嗜好拷問他人內心隱秘的可惡廷尉,變成了一個每天講一段奇聞軼事,逗小皇帝開心的和藹太僕。
竇武十分蔑視這個除了玩就會玩,也只會玩的小皇帝,對劉宏的監管放鬆了許多。
外戚和宦官之間的明爭暗鬥越發兇險,朝堂內外暗流洶湧。荀昱勸竇武儘快誅殺宦官,再拖延下去恐怕多生變數。然而竇武猶疑多慮的老毛病又犯了,遲遲不敢有什麼行動。
九月,由於竇武天天嚷嚷著要殺盡宦官,卻總是舉著屠刀不砍下來,被恐懼和焦慮長期折磨、瀕臨崩潰的宦官們終於集體爆發,同仇敵愾,發誓要集中力量弄死竇武。
曹節趁著竇武出宮回府住宿的時候,哄騙小皇帝劉宏,下令緊閉宮門,封鎖皇城。
王甫帶人劫持了竇太后,搶奪印璽,偽造詔書,以皇帝和太后的名義下令抓捕竇武。
太傅陳蕃得知太后受制於人,方寸大亂。他帶著幕僚以及數十名門生沖入宮中救駕,結果在尚書門外被一群小宦官毆打致死。追隨陳蕃闖宮救駕的八十多個人全部遇害。
竇武當然不肯束手就擒,他一箭射殺了來傳詔的小黃門,縱馬飛馳,逃入他侄子竇紹掌管的步兵校尉營中。
這個步兵校尉營,和長水校尉營、射聲校尉營、屯騎校尉營、越騎校尉營並稱北軍五營。北軍五營負責京師防務,是守衛洛陽城的主力軍隊。
眼下的亂局,誰掌控了北軍五營的兵馬,誰就主宰了整個京師的生殺予奪。
這一下,宦官們都慌了神。要是等竇武集結北軍五營的人馬,帶兵殺過來,就他們這點人,根本不夠那些流氓兵熱身的。
曹節號召大家死守皇城,和竇武拼命。
張讓提議挾持小皇帝出逃,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已經有宦官忙著哄搶財物,準備作鳥獸散。
關鍵時刻,只聽啪的一聲脆響,眾人紛紛轉頭去看,卻是王甫重重地扇了張讓一巴掌,"諸位想送死,雜家也不攔著。那北軍五營又不是竇武的私兵,北軍五營的將士效忠的是天子,不是大將軍。竇武私自調兵就是謀反!不想死的隨我去護駕。"
於是由王甫和曹節帶頭,一群人哭哭啼啼地撲在小皇帝劉宏的腳下,聲稱竇武已經擁兵謀反,要廢掉當今天子劉宏。
劉宏嚇得面如土色。
宦官們抓住機會大表忠心,發誓哪怕拼了小命也要護駕,竇武那老匹夫想要謀害天子,除非從老奴的屍體上踩過去。
劉宏被感動的涕淚橫流。正當他六神無主之際,王甫提出:除了逆賊竇紹統領的步兵校尉營,北軍五營的其他將士都是陛下的兵馬,應該還是忠於陛下的,可以擬一道聖旨,命令各路兵馬保護聖駕,討伐逆賊竇武、竇紹。
聖旨一出,整個京師亂成了一鍋粥。
混亂之中,誰都沒有注意到,郭禧輕車簡從,直奔洛陽城外。
是夜,虎賁軍、羽林軍,長水、射聲、屯騎、越騎校尉營等軍隊共同討伐竇武。
護匈奴中郎將張奐大破羌人凱旋班師,剛到洛陽沒多長時間,稀里糊塗地接了平叛的聖旨,也率軍討伐大將軍竇武。
張奐是個優秀的統帥,他指揮著各路人馬,一步步將竇武圍困起來。還特意組織了一隊大嗓門的士兵對著包圍圈內的人喊話:「竇武謀反,你們都是禁軍,應當保衛皇宮,為什麼要追隨一個反賊?投降可以免罪,先投降的還有賞賜。」
圍剿持續了一整夜,步兵校尉營的士兵逃散過半,有很多人投降反水。竇紹戰死,竇武在重重圍困之中拔劍自刎。
竇太后被軟禁於雲台。
一夜之間,竇氏子弟,以及他們的姻親、賓客、心腹皆遭滅族之禍,受到牽連殞命的多達萬人,洛陽城中血漫長街。竇氏滿門只有竇武兩歲的孫兒竇輔被胡騰救走,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