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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頭一回覺得,腦子不好使或許是一種福氣,這樣的結局也不錯。真要把郭圖捉回來,他還得去找曹操求恩典。以郭圖的名聲,不一定能被赦免。
袁譚死後,因為他是降而復叛,行為惡劣,屍體被放在集市中示眾。
郭圖素衣入鄴城,求見曹操,說只要允許他安葬袁譚,死而無憾。
曹操不敢相信,郭圖這種坑貨居然也有幾分忠義。「坑貨」這個詞還是跟郭嘉學的,袁氏落敗,郭圖功不可沒。官渡之戰,袁紹每一個重大的決策失誤,背後基本都有郭圖的諫言。當然,平心而論,如果袁紹能以正確的方式執行那些諫言,也不一定就是餿主意。
郭圖展現在眾人面前的,多是自私狠戾,唯恐天下不亂,以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負面形象。此刻,站在鄴城官署的正堂中的人,卻是一位儀容出眾的中年儒士,言行舉止頗有名士風範,也難怪袁紹和袁譚都愛聽他忽悠。
袁譚下葬以後,曹操原本想把郭圖砍了。這廝作為一個潁川士,硬生生在河北爭得一席之地,得罪過不少河北望族,斬了他能大快人心。
不過,想到郭嘉近日笑著安慰辛毗,說什麼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其實對於友人辛評突然亡故,這浪子的傷懷恐怕並不比辛毗少,整個人都有點病懨懨的。
據眼線透露:郭圖曾跟郭嘉和辛毗告別,三個人在鄴城的酒肆中相聚,幾壺濁酒,兩盤糕餅,醉後同歌《採薇》:「採薇採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辛毗痛哭失聲,郭圖亦灑了幾滴淚,唯有郭嘉仍然笑著。
曹操詢問郭圖,才知道郭嘉自小就不哭,他兩歲沒了阿翁,郭母多愁善感,最怕聽見哭聲。曹操終究不忍讓郭嘉再經歷一場生死訣別,擺了擺手,釋放郭圖,對外宣稱已經處斬。
郭圖換了一個名字,攜家眷歸隱。
話說許褚得到曹操的暗示,一刀結果了許攸。曹操裝模作樣,象徵性地斥責許褚幾句,讓他厚葬許攸。
作為曹操的少年好友,許攸立過大功,只不過驕傲了一點,言語輕慢,就落得如此淒涼下場。詩云:堪笑南陽一許攸,欲憑胸次傲王侯。不思曹操如熊虎,猶道吾才得冀州。
曹營諸君兔死狐悲,紛紛反思自身的言行,謹守上下尊卑之禮。
就連曹氏和夏侯氏的武將,當著眾人的面,也要畢恭畢敬地喚一聲「明公」,諸如兄長、伯父之類的稱呼,都只能私下裡使用。
曹操的坐席依然是加長的,但公開的場合,再也沒有人能夠坐在他的身側。
郭嘉照舊我行我素,只是坐席換到下,去禍害同僚了。
曹操設立校事官,任命盧洪、趙達為校事,負責監察刺探百官的言行。
這是兩個徹頭徹尾的小人,專門替曹操咬人的狗,公卿百官戰戰兢兢。
曹操對樹立威嚴的效果挺滿意,大封功臣,一次封了二十多個侯爵,武將居多,文臣也有。
其中,荀攸被封為陵樹亭侯,郭嘉為洧陽亭侯,程昱為安國亭侯,戲璕為長垣亭侯。
曹操是個有心人,許都位於潁川郡,因此潁川不能作為封地。郭嘉的封地,位於扶溝縣,正是郭嘉少年時為了躲避戰亂,和郭禧一起修建的隱居之地,世外桃源。
郭嘉:伯父隱居的小木屋在我的封地中,我私建的那些屯居點,從此以後都合法。烏鴉山,啊呸,霧煙山也是我的了,少年時和荀彧在山上小聚,一起賞過的陰晴雨雪,鴉群、古祠、山風、明月,將來還能再賞一遍。
這浪子封侯的時候一臉淡然,得知封地的位置,頓時眉開眼笑。曹操覺得心思用對了地方,也挺高興。
至於這次「大封功臣」為什麼沒有荀彧,不是曹操遺漏了他,而是為荀彧請封的表奏,被荀彧扣在尚書台,沒有批准。理由是:彧無野戰之勞。
曹操對荀彧賞賜施恩,被拒絕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荀彧再三推辭,他此生所求,原本就不是高官厚祿。
曹操給荀彧寫信:「與君共事已來,立朝廷,君之相為匡弼,君之相為舉人,君之相為建計,君之相為密謀,亦以多矣。夫功未必皆野戰也,願君勿讓。」
荀彧這才接受萬歲亭侯的爵位。
冀州物阜民豐,曹操兼任冀州牧,徵召清河名士崔琰為別駕從事。在宴會上說:「核查戶籍,青壯男子可以達到三十萬之多,冀州可稱得上是大州了。」
崔琰凜然道:「如今漢家天下分崩離析,袁氏兄弟同室操戈,百姓露屍於荒野。王師駕到,沒有先傳仁政之聲,卻以擴充兵力為當務之急,這難道是敝州父老寄予明公的希望嗎?」
滿座賓客皆大驚失色。
崔琰是曹操的少年好友之一,生得俊美儒雅,一身正氣,風儀不輸於荀令君,說話的剛直程度,竟然也不亞於荀令君,只略微少了幾分雍容清貴。眾人都怕他下一刻就步了許攸的後塵。畢竟令君只有一個,其他人要是膽敢拂逆曹操,都沒好果子吃。
誰知曹操肅然動容,向崔琰表達歉意。曹司空的心思真難猜。
以往出征,得勝歸來,都能回許都住一段時間。然而這一次,曹操留在鄴城不走了。
這時,袁尚敗逃,攜十萬民眾退守幽州。并州刺史高幹、黑山張燕投降,袁氏已經日薄西山。放眼天下,荊州劉表、江東孫權、益州劉璋等等,似乎都沒有實力跟曹操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