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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還有清官廉吏因為交不起上任錢,被替劉宏上門催錢的督郵活活逼死的。
郭禧懷疑那幾個舉薦人和他有仇,他把自個兒出仕以來做過的荒唐事都回憶了一遍,從當年擔任太學博士(太學的老師稱博士)的時候帶著學生逛青樓算起。到上個月夥同郭嘉敲詐一個老道士從山中帶出來的猴兒酒。到最後也沒弄明白這幾個舉薦人到底是在公報私仇,還是單純覺得廷尉就要姓郭的來當才好。只得先找族人借了一筆巨款去洛陽赴任。
一路上,無端身負巨債的郭禧都萎靡不振:沒仇沒怨的舉薦老夫作甚?不知道老夫窮,交不起上任錢嗎?
光和二年(公元179年),三月,太尉喬玄的小兒子在家門口玩耍,被三名歹徒劫持綁架,拖進喬府一處無人的閣樓之中。劫匪躲在閣樓上喊話,讓喬玄拿錢來贖人。
主管京師治安的官員司隸校尉陽球、河南尹、洛陽縣令忙不迭趕到現場,命令官兵包圍了喬府。可人質是喬公的幼子,家中寶心頭肉。陽球等人擔心劫匪撕票,殺掉喬玄的兒子,沒有貿然下令攻擊。
按照漢律,挾持人質是大罪,必死。哪怕是為了保護人質,放走劫匪也是嚴重的失職。如果劫匪逃走,陽球這個司隸校尉就要當到頭了。
眼看劫匪就要挾持著人質逃走,喬玄目眥欲裂,大聲疾呼:「奸人無狀,玄豈能以一子之命而縱國賊呼!」
「我喬玄豈能因為庝惜一個兒子的性命就放縱國賊!」喬玄這樣說其實是想給陽球壯膽,讓他放手去捉拿劫匪。
於是陽球下令攻擊劫匪,劫匪被殺,但混亂中喬玄的小兒子也死了。
喬玄十分悲痛,入宮請皇帝劉宏下詔:「凡是有劫持人質的,一律格殺,不得拿財寶贖回人質,讓罪犯有利可圖。」
這幾年京師的治安越來越差,劫匪把落單的孩子當成有腿的錢袋子,沒事就劫持綁架幾個,讓家長拿錢換人。
自從喬玄請劉宏下詔「劫持人質一律格殺勿論」之後,洛陽城沒有再出現綁架勒索事件,百姓提起喬公都敬若神明。
話說喬玄的幼子喬徵,郭禧是見過洪興邵仙懟堵家的。那孩子只有十歲,總是貪玩不好好吃飯,長得瘦瘦小小,面有菜色。衣著委婉一點說是樸素整潔,其實因為喬玄當官當得太清廉,家中很是清貧,洛陽西市商販的兒子穿得都比喬徵好。
總之,如果把喬徵往大街上一丟,完全看不出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要說他就是太尉家的小公子,誰敢相信啊?
事發當天,喬徵和幾個小夥伴一起在家門口玩耍。那幾個小夥伴中有太常卿的兒子,有博士祭酒(太學校長)的女兒,哪個的衣裳都比喬徵體面,哪個的家境都比他富裕。如果劫匪不瞎,腦袋也沒被門夾過,怎麼選也不可能綁喬徵吧?
綁架一個明顯就很窮的大官的兒子來要錢,還不如隨便劫持一個富商的兒子,起碼能多得一點錢財,還不會驚動司隸校尉被一群官兵包圍。劫匪這麼做圖什麼呢?
劫匪劫持喬徵之後不先找一個隱秘且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爭取勒索錢財還能逍遙法外。反而進入喬府閣樓,鬧得司隸校尉、河南尹、洛陽縣帶數百官兵圍捕,這種行為實在反常。難道劫匪的腦袋確實被門夾過?
當時那種情況,依照律法,如果喬玄當眾拿錢贖回幼子,就會被扣上私通匪類的罪名。如果喬玄不贖人,讓劫匪挾持喬徵逃走,司隸校尉陽球就會因為玩忽職守被彈劾,如果劫匪逃跑後再殺掉人質,陽球就會因嚴重瀆職被定罪……
這麼看,漢律的漏洞有點大。這三名劫匪的行為也不像單純求財,反而更像是故意利用這個法律漏洞,拖喬玄和陽球下水。
可惜設下這個局的人不了解喬玄,不懂他的剛烈和堅守。堅硬的石料雕琢成棟樑,只會折斷,不會彎曲。
郭禧厚著臉皮找陽球借來那三個劫匪的屍體,讓廷尉府的人去查。
一開始沒什麼頭緒,郭禧堅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貼告示高價懸賞認屍,終於有人提供了劫匪的身份信息。據調查,這三名劫匪在挾持喬徵之前,都獲得了一大筆來路不明的錢財。據其中一個劫匪的母親說,錢是一個叫王大腳的人給她兒子的。王大腳最後被證實是永樂少府王萌的侍從。
事情查到這裡就不太好辦了,王萌是大宦官王甫的乾兒子,可以在洛陽城橫著走的人物。
但某些人就算不招惹王甫的乾兒子,王甫也不可能突然就看他順眼了。
陽光和陰影把郭禧頎長的身影瓜分成兩半,他倚著護欄,唇角含笑,向心腹屬下投去一道鼓勵的目光,「偉璋呀,債多不壓身,虱子多了不嫌咬,咱們廷尉府還怕誰?儘管去查,出了事我擔著。」
趙昂(字偉璋):「……」您這麼破罐子破摔真的好嗎?
沒幾個人知道:郭禧一本正經的時候,看上去確實像一位純厚慈祥的長者。前提是沒有親眼目睹他勾著唇角眉眼含笑的模樣。郭禧笑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邪魅氣質,邪惡且自帶蠱惑效果,活似下一刻就要誘拐良家婦女上青樓的斯文敗類。
十天之後,王萌因指使劫匪綁架喬玄之子入獄。由於綁架案最開始是陽球經手的,所以郭禧和陽球都搶著要提審王萌,最後天子劉宏拍板:案子讓陽球來審,王萌由廷尉詔獄移交到司肅校尉洛陽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