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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故意誣陷仇家,或者把看不順眼的同僚牽連入獄,因為一點小小的過節,弄得家破人亡。
朝中人人自危。
王甫特意派了一個小黃門,把荀昱在北寺獄中「暴病身亡」的消息告訴郭禧。
郭禧聽了面色如常,只是隱在袖中的手暗暗握緊。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和平日一樣,該上朝上朝,該聽曲聽曲。只不過獨自待在書房的時間,比以往稍長。
王甫一看見這個姓郭的就來氣,他費了點心思,找了幾個抗不住大刑的軟骨頭出面攀咬郭禧,把郭禧定性為李膺的同夥。當北寺獄的差役接到命令,去郭府拿人的時候,他們驚愕地發現:人早就被同行給帶走了。據說是曹節讓抓的,目前正在廷尉詔獄吃牢飯呢。
王甫去找曹節探口風,恰逢曹節正在數錢,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兒,「哦,你說那個郭太僕呀?他送了我整整一車錢,外加許多奇珍異寶。不求升遷,也不求消災,只求坐大牢的時候關在廷尉詔獄,不去北寺獄,也不去尚書監。」
第21章
郭禧番外 申時,延尉詔獄。
郭禧所在的囹圄是舊官署改建而成的,看上去不太像牢房,倒更像簡陋的居室。朝陽、打掃的很乾淨,几案席榻俱全,高而空曠的屋頂上還有一個天窗。和柵欄對面那間遍地老鼠屎,徒有四壁的牢房形成了鮮明對比。
顯然,他此刻享用的,都是廷尉府故人的心意。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將郭禧從回憶中驚醒。緊接著是開鎖的聲音。
幽暗的光線中,可以看見廷尉左平陳球在門口整了整衣冠,才從獄卒手中接過竹編的食盒,獨自走了進來。
食盒裡裝著菰米飯、肉醬、咸筍、青菜豆腐羹,還有一壺酒。
陳球擺好飯菜,替郭禧斟了一碗酒:「大人,酒是溫好的,您趁熱喝。」
郭禧接過酒碗,仰頭一飲而盡,溫熱綿軟的酒液從喉頭一路暖進胃裡,芬芳馥郁,是窖藏的蘭生貢酒。郭禧舒服的吁出一口長氣,笑道:「囚犯的待遇什麼時候這樣好了?」
陳球的八字小鬍子抖了抖:「王甫天天給廷尉府施壓,要把您提到北寺獄去,您還笑的出來?」
「十年了,這間牢房只住過三個人,都是被宦官弄進來的,罪名都挺嚇人。第一個是喬公祖(喬玄),他待了二個月,許多名士為他奔走鳴冤。後來鮮卑、南匈奴、高句麗一同叛亂,劫掠遼東。喬公祖於獄中上書,言辭肯切激昂,觸動了桓帝以及滿朝文武,於是三公聯名保薦他出任度遼將軍,御賜黃鉞,去我漢家邊境督戰安民,他一去就把鮮卑人打的屁滾尿流,南匈奴王見勢頭不好,連忙派使者送來降表,剩下一個高句麗不攻自亂。第二個是…」
說到這裡,郭禧突然頓住話頭,意味深長地瞧著陳球。
陳球道:「第二個是我,我在南陽太守任上糾察豪強惡霸,被地頭蛇構陷判了死罪。大人覆核案件的時候發現疑點,將我提到廷尉重審。然而知情人士早已被滅口,證據不足難以翻案,是大人力排眾議,拖延時間,設局引誘嫌犯自投羅網。後來真相大白,我無罪釋放,大人卻被彈劾瀆職,罰了兩年的俸祿。」
喬玄和陳球有仇怨,這是個公開的秘密。郭禧故意提起喬玄,察顏觀色,發現陳球的神色雖然有些不自然,但並不是憎恨仇視一個人的反應。
其實郭禧心中在滴血,為了保命,他大半輩子的積蓄都變成了買通曹節的禮物,他現在非常迷茫,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出仕,這二十年宦海沉浮究竟是為了啥?連棺材本都賠出去了!面上卻一派雲淡風輕:「這間牢房可是福地,幽人吉貞。」
「但願如此。」
陳球望著郭禧氣定神閒的模樣,懸著的心又緩緩落回原處。
任的廷尉吳恭也是一個精通律法的人,他雖然對宦官十分恭順,但只是局勢所迫,以吳恭的才幹,絕不可能甘願被宦官擺布。
況且廷尉詔獄和北寺獄都是高級監獄,時常發生某個高官落馬,被撤職審問,廷尉詔獄和北寺獄大搶活人之類的齷蹉事。郭禧已經被關進廷尉詔獄,要是吳恭輕易將人交給北寺獄,難免威信掃地,很沒有面子。
五天後,小皇帝劉宏親自過問郭卿的案子。負責審理這個案子的是廷尉吳恭,他採納陳球的建議,將三位證人分開單獨審問。三個人的證詞互相矛盾,漏洞百出,被證實是誣告陷害。郭禧無罪開釋。
建寧二年,十一月,日蝕。一年之中,太陽被天狗吃了兩回,在這個婚喪嫁娶都要占卜的時代,這無疑是十分不祥的預兆。
這一回,為「上天的警示」付出代價的人是六月份才走馬上任的太尉劉寵。而將天文現象或災變異常歸罪於太尉的荒誕制度,一直延續到魏文帝時期才被廢除。
關於太尉的人選,出人意料,不是攜著戰功歸來、在名士中威望極高的喬玄,也不是宦官暗中扶持的許訓、聞人襲。而是郭禧。
太尉是軍政腦,相當於今天的國防部長。主要工作是掌管四方兵事,考核各級武官,和司空、司徒一起討論國家大事,並且負責規勸皇帝的過失。
太僕的銀印青綬換成了太尉的金印紫綬,郭禧看上去十分淡然。況且他有預感:等到下一回天災異變的時候,就是他捲鋪蓋兒滾回老家的時候。所以他做事非常乾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