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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瞎話張口就來:「『老』是尊長,『夫子』是孔聖人的弟子對恩師的敬稱。這個『老夫子』,想來定是書院同窗對韓先生的尊稱。」
這一番鬼話,外加韓平狐疑的目光,竟絲毫沒有影響到郭嘉落子的度。
程立忽然有點欣賞對面的少年,姿態閒散,聲線優雅,說話的韻律帶出舒暢自然的節奏感。大約是變聲期的緣故,還微微有一絲沙啞,十分好聽。
手談第二局,郭嘉勝程立三子。輸給一個虛歲十四的少年,程立不服:「再來一局。」
第三局,依然是爾虞我詐,烽煙並起。只不過是在方寸大小的棋盤上針鋒互搏,卻硬生生下出了楚漢相爭、逐鹿天下的磅礴大氣。過程即痛苦又快樂,這次是個平局。程昱表示:還想再戰三百回合。
他有一種直覺:郭嘉可能隱藏了真實的棋力。每次他想了又想才落定一子,郭嘉隨手就能應上一子,度之快,顯然是遊刃有餘,並沒有全力以赴。這平局不會是故意的吧?
韓平暗笑:別琢磨了,就是故意的。郭嘉經常被各種老不休纏著下棋,困了、餓了、不想下了就一直和局,能和到對面的長輩睡著。韓平看了看天色,不知不覺,已是夕陽斜暉,殘照晚霞。「時辰不早了,我送仲德去館舍休息。」
程立捋須微笑:「把棋帶上,把你的學生也帶上,咱們先到館舍吃個飯,然後我和郭嘉挑燈夜談,再來三局如何?」
郭嘉:「……」真想友情提示:夢見登泰山捧日唯一的作用就是你以後會改名叫程昱。
韓平擺手:「郭嘉明天還要上課。你想下棋,老夫奉陪到底。」
程立瞥他一眼:看我嫌棄的眼神。
韓平:……又是無法破譯的死魚眼,老夫完全領悟不到要點。
郭嘉行禮告退。碎碎念:機智如我,又一次全身而退。^-^
韓平連忙招手:「等等,逃課這事,還是要罰的,院規抄十遍吧。」
「先生,上回罰抄的墨還沒幹呢……」
「老夫還沒老眼昏花,上回交上來的全是代筆。荀彧抄了四遍,郭圖、辛評、戲璕各兩遍。有一個字是你的嗎?」
被韓夫子點名的都是郭嘉的友人,其中書院楷模、根本不會被罰抄的荀彧每次都是抄書最多的一位,這真是一個悲催的故事。
書院有五門主課:禮樂、射御、經史、律法、數算。郭嘉身子骨不好,連弓都拉不開,射御自然是最差的丙等。但他經史、數算、律法、禮樂都是甲等,表現出眾。
最難得的是,郭嘉幾乎天天被數課的先生誇讚,居然沒有半點驕矜自傲。這就讓韓夫子很看重他,總想糾正一下這個少年略微有些放浪不羈的言行,讓他以後的路走得更遠更順暢。
不得不說這是個美妙的誤會,郭嘉前世上了十幾年學,今生啟蒙的時候,依然約等於文盲。他怎麼敢驕矜,又憑什麼自傲呢?
至於讀書勤奮,那是必須的,古人說話總喜歡拐彎抹角,不多讀書,被嘲諷了都聽不出來。
這個時代門第觀念很重,士族子弟和庶族寒門之間是隔著一道鴻溝的,潁川的士族子弟自成一個小圈子,荀彧、荀諶、荀攸、陳群、鍾繇、辛評、辛毗、郭圖、郭嘉……
只有極少數很特殊的人可以打破士族和庶族的界限,擠進這個小圈子,比如戲璕。
戲璕,字志才。他的一切過往都是謎團,根本無解。但從他不通音律、不識薰香,以及不怎麼優雅的跪坐姿勢來看,估計是寒士。
畢竟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都是士族子弟的必修課,連向來不把六藝當回事的郭嘉在音律課上也是能彈一曲的。而且在「老夫子」面前,郭嘉的跪坐姿態能優雅到無可挑剔,仿佛荀彧附體。
據說荀彧去參加官府組織的水邊祓禊儀式,回來的路上撿了一個會喘氣的大活人。那人發著高燒,昏迷不醒,身上有好幾道劍傷,其中一道傷了肺腑,險些救不活。
他似乎不太願意提起往事,從沒說過他是誰,一身傷是怎麼來的。荀彧也沒問。倆人志相投,平常結伴讀書,倒也十分融洽。
直到書院登記生名冊的時候,那人才提筆在竹簡上寫下名字:戲璕。
荀彧若有所思。
郭嘉挑眉:「字跡有點生疏,這倆字不常寫吧?」
戲璕的目光掃過名冊上出場頻率有點高的瑭、琛、瑾、瑜等字,掩唇輕笑:「家母姓戲,至於名字,他們都想當美玉,在下就當石頭好了。」同時被掩去的還有一聲輕咳。
璕是一種次於玉的美石。瑭、琛、瑾、瑜都是美玉。
幾個月前荀彧加冠,取字文若。戲璕跟著湊熱鬧,自取表字:志才。
第6章
女裝大佬 書院有一位負責整飭風紀的朱先生。據說那些冗長的能嚇死人的院規院紀、學生守則、處罰條例,都是朱先生的親筆。
整個書院幾千名學子,能讓朱先生挑不出毛病的只有荀彧和陳群。至於郭嘉和戲璕,這倆貨簡直就是他的心病。
同樣是體弱病嬌,博學多才。戲璕面色蒼白,常有弱不勝衣之態,一看就是病秧子。郭嘉卻神采飛揚,一雙眸子秋水洗過一般明淨,又清又亮,比正常人更活躍三分。
須得有別的學子站在一旁,有個對比,才能發覺郭嘉唇色偏淡,面色偏白,身體不太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