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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页(第1页)

  哭泣的是阿南,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做到说怒就怒,说哭就哭。听到他的哭泣,于雪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浑身都在瑟瑟抖。而他身边的兔勉,则是嚎啕大哭,呜呜不停。

  这三个人哭技惊人,引来旁边职业哭丧者一阵侧目。他们在心里直犯嘀咕,这是从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莫不是要抢生意。这么想着,麻脸妇女和其他人也就哭得更加卖力了。场面一时煞是壮观,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等到车停稳,吴婆婆早就哭成个泪人,整个人都软在了地上。于雪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大娘,坚持住了!就要接巧琴回家了,咱娘家人要争气啊!让姑娘安安心心回家!”

  老太太闻言,死死捏住了于雪的手,靠着一口气,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车门开了,兔勉连忙替吴婆婆打起黑伞,等着车上的人把骨灰盒递下来。

  那个小男孩早就乱了方寸,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这时,只见阿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从身后抱住小男孩,捏住他的手腕,让孩子将那只大碗高高擎起。

  啪的一声,碗被摔成两半。

  “孝子打碗,西方接引!”

麻脸妇女见状立马高喊,“巧琴,回家啦!回家啦!”

  吴婆婆用颤抖的手接过了骨灰盒,嘴唇不停翕动,轻声重复:“回家了,回家了。”

  整个过程,于雪一直提着劲儿。等到事情结束,送别吴婆婆,真正收了摊,准备回家之时,于雪才感觉到自己累极了。今天不止是体力上的消耗,精神上的消耗也很大。

  她一边推着三轮车,一边在想,生为女人,真是艰难啊,需要自己撑住自己,谁都指靠不得。巧琴最可怜的地方,就是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而她反抗这一切的方式,也是如此的残忍。

  如果父母不在了,丈夫不可靠,孩子也不能指望,那作为女人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倘若把自己从这些关系的迷网之中剥落出来,天高海阔,复得自在,那个原初的,本真的自我,又会是什么样的呢。到底什么才是她真正所求?当她不再为外人所苦之时,她会带着怎样的力量,救自己于刀山火海之中呢。

  这个谜题在于雪心中久久萦绕。

  她努力地思考着,这样的命运或许不仅仅属于巧琴,也属于她自己,属于这个时代之中每一个女性。

  或许,这就是全世界女性共同的命运。落入这张命运之网之中的每一个人,该如何才能解脱呢?

  于雪不知道。

  第二十三章木匣里的青蛙

  “鱼跃花海”

开业日,销售额为十五块零六毛,卖了23碗绿豆沙和29张鸡蛋饼。从早上六点开始,到七点四十五分结束,除去赶路的时间,其实只有一个半小时。为了帮助吴婆婆,其中有四十多分钟没有营业,而那四十多分钟都是七点以后,是人流量更多的时段,生意肯定会更好。

  于雪没有下岗以前,每月有6oo元的工资。而以现在的情况?s?来看,她觉得,不出意外的话,一天最少也能赚到四十元。

  这样的话……于雪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做着运算,一边忽然露出了笑容。

  这是一个人自内心的笑,快意、自然,如同浪潮拍打着海岸,奔腾不息,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于雪无所顾忌地大笑了很久,才停了下来。好痛快!家中空荡荡的,没有女儿,没有丈夫,没有家庭琐事的牵绊和职场人际关系的拉扯,只有于雪和正在她面前徐徐铺陈开来的崭世界。

  是的,我可以。我可以!

  于雪摊开自己的双手,又紧紧握在了一起。这,就是安身立命之本啊。

  她又想起了巧琴,想到了那些关于女性命运的无解命题。隐约间,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要选择和自己站在一起啊。

  要做抉择,而不是被抉择。不是被父母抉择,委曲求全,满足他们所有的期待;不是被考试抉择,局限在小小的天地内,考了一次又一次;不是被职业抉择,哪怕被不喜欢的工作选中也要苦兮兮地干一辈子;不是被男人抉择,有人追,有人喜欢就要自己做出响应;不是被婚姻抉择,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辈子不敢想离开;不是被孩子抉择,为了孩子奉献出了自己的血肉之躯和全部时间——不,不是的。不是眼巴巴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再去“坚强”

地承担结果,成为人们口中“苦命的女人”

  在自己还能选择的时候,一定要去选择。选择跟自己站在一起,选择倾听自己内在的呼喊,选择相信自己的双手可以拉住自己,相信自己的双脚终能走完漫漫崎岖。

  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正如此时看着几张钞票傻笑的于雪一样——一个人终于明白了,自己与生俱来的力量,那种微不足道而又实实在在的人生分量。

  于是,于雪告诉自己,先放一放吧。那些外面的问题,都先放一放。袁文生的问题,就让他自己去解决吧。至于孩子的问题,那就得先了解清楚孩子的处境,再做判断。

  或许,于雪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是她第一次把丈夫和孩子都视作了“外面的问题”

。她的心中,次生出了一种恰当的疏离感。小小的自我,就像是一株细弱的草木,从遮天蔽日的枝叶中挣脱出来,得到了喘息和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