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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栋两层的红砖建筑,十分小巧,每一层都大概只有两三个房间。它位于一片花圃的最里面,四周鲜花环绕。房子的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门口的台阶上长满了苔藓。一根烟囱从一层的窗口伸了出去,此刻正冒着炊烟。那股浓郁的香气,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房子的门敞开着的,门口摆了一些金属做的小椅子、小桌子,都是卷草形状。而在台阶上,则躺着一头浑身带着斑纹的锡制小猫,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大门上挂着一张铜招牌,但上面长满了野花,看不清写了些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是不是迷路了?这里还是市场么?于雪心中充满了疑问。
“兔勉……”
于雪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压低声音呼唤兔勉。而回应她的,只有一串铁风铃叮叮当当的响动声。
这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正在这时,屋子里传来一阵笑声。那是两个女性的声音,其中一个是兔勉,而另一个似乎是上了些年纪。
无奈之下,于雪只好进屋寻找。当她迈过门槛的时候,看到门楣上贴了很多小兔子的剪纸,十分的可爱。有的在跑,有点在跳,有的提着怀表放在耳朵上,不知道在听什么。这些兔子一个个神态可掬,活灵活现,于雪忍不住看了好久,心想,要是女儿看见也许会很喜欢吧。
从外表来看,这栋建筑并不大,但走进其中,才会现内部非常宽敞,出想象。里面是一个大厅,大厅中央有一条铁梯,盘旋而上。房间的窗子很大,光线也很好。一边是整齐的货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铁质器具,而另一边则是一张大大的西式餐桌,地上铺着镂空花纹的毛毯。
此时,兔勉已经在餐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定,正在美滋滋地吃饭。
“你怎么吃上了?”
于雪又好气又好笑,刚要上去拉住她,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你怎么才来,你迟到了吧。”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于雪循声望去,看到有个穿着长裙戴着羽毛礼帽的老妇人端着茶壶向她走来。
“童师傅?”
于雪愣住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一个故人。
袁文生在加工厂工作的时候,认了个有经验的老师傅当师父。那个老师傅姓铁,大家都喊他铁师傅。铁师傅很有本事,精通各种机械维修。但他的爱人童师傅比他还厉害,据说解放前留过洋,能看懂外文的说明书。大家尊敬地喊他俩,铜铁夫妇。
童师傅是女中豪杰,当年在工厂,已经快六十岁了,还能挥动大铁锤,能钻到机器底下修件,满身机油也不嫌脏。记得那时童师傅是短,很干练的样子。而眼前的老妇,却是一头银白色的长梳成两个辫子,尾还被烫成了卷。但这个人确实是童师傅,那眉眼,那声音,于雪都记得,没有认错。而童师傅似乎已经不认识于雪了,眼神虚,淡淡一笑,“三月兔,你来晚了,已经五月了。快来喝茶吧。”
“认错了吧,童师傅。我是于雪,袁文生的爱人。这个才是兔!”
于雪不满地指了指兔勉。
兔勉听了这话,抬头向于雪挤挤眼,又埋头吃了起来。
“不,她是爱丽丝。”
童师傅肯定地说,“掉进了兔子洞。”
啊?于雪被童师傅的话搞糊涂了。童师傅怎么了?生病了吗?
“欢迎你们来参加帽匠的茶会。”
童师傅说着,摘了一下自己头上的西式小礼帽,又扣在头上。
说完,她给于雪倒上了一杯茶。
那是一只很精致的小茶杯,杯口绣着金边,杯壁上绘着小小的玫瑰花。杯子被放在一个小瓷碟上,旁边还放着一把金色的小勺子。
真奇怪啊。于雪想。今天这一天,到底是怎么了,每个人都这么奇怪。但这时候她实在是太渴了,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哇——于雪一惊,她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茶。说实在的,于雪卖过好多年茶叶,她能一口分辨出茶叶的品种和品级。可眼前的这杯茶,真与众不同啊。那是一种红茶,里面好像有一种淡淡的植物香味,不知道是橘子还是别的什么水果。那味道有些涩,有些些麻,非常清爽,让人满身的困倦一扫而空。刚才那些堵在胸口的不平之气,也似乎随着这口茶烟消云散。
“童师傅,这是什么?”
她惊喜地问道。
可童师傅却没有回答。她倒了一杯又一杯的茶,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什么都听不见。
“是英式伯爵茶。”
一个老年男性的声音从铁梯子上传来,紧跟着从上面下来了一个人。
于雪定睛一看,那不是别人,正是袁文生的师父铁名扬。
第七章五味杂陈
与于雪记忆中干练、强壮的人相比,眼前的铁师傅要苍老得多。他身体福了,满头白,脸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老年斑,看上去已经是一个真正的老头子。不过,他还是穿着那身老旧的卡其灰色工作服,戴着一双白粗线的劳动保护手套。此时,他手中端着一块四四方方的金属盘子,慢悠悠地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铁师傅越走近,于雪就越能闻到那股她在外面就闻到的馥郁香气。这时,她也终于搞清楚了,原来是面包的味道!怎么会有这么香的面包?于雪每次给女儿买的面包,都是从小卖部买的,就是那些维生素面包、果子面包什么的。那是一些裹着塑料包装袋干巴巴的东西,吃起来一股明显的化学添加剂味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鲜出炉的面包。这让她很是好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