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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百态尽在天门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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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一节(第1页)

刘家最小的儿子刘欣,是在家中已经有了三个女儿时,母亲的小农意识严重带来的果实。母亲虽然解放前就读了中师的,但是在生育观上,仍然和一般农民没什么两样,她把生个儿子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的想法异常强烈。生下这个儿子,父亲取的名字叫刘欣,意为生了个儿子是让一个家庭欣喜若狂的非常值得纪念的大事。凭心而论,这个儿子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舅舅给他做了木头做的大刀,看到妈还没回家,他拿个木头大刀就冲到学校外面,一边嘴里还叫着:冲啊,我要去接妈妈了。他当时是一个保护母亲的形象。但是后来父母亲就由着他用钱,尤其是前面两个女儿大学毕业后,经济条件好了,只供一个儿子读书,母亲就完全忘记了她无数次在女儿面前说的那句格言:惯实他就是害他。母亲以为儿子的路都要由家里铺好,师范毕业后,其他没关系的同学多数都分到乡镇中学,这个儿子直接就到了金县中学。这个欣欣从小就惯得脾气不好,在初中上课时打了一个学生几耳光,中学就不给他排课了。于是母亲出面找了关系把他调到党校。党校当然比起中学轻松得多,教的都是成人,不存在打学生的问题了。母亲从来没想过是这个儿子性情之过,不断地在几个女儿面前说中学生本来就不好教,言下之意,这个欣欣打人还是情有可原。她从来就不会想,你一个人如果在社会上稍不如意就要拳脚相加的话,迟早你是要被社会教训的。到了党校,欣欣讲课还是吸引人的,二女儿刘敏在进修校与刘欣是两对门,曾听许多学生说过刘欣讲课讲得很生动。问题还是出在这个刘欣的性格上,遇到事情就想不开,张嘴就骂人,后果当然就很严重了。被惯坏了的人以为什么时候其他人都该由着他的,哪有敢违背他的意志的事或人,他就要来个歇斯底里,控制不了情绪,你在这个世界上会被狠狠地教训。

事情出在找对象这个事情上。

按理说几个姐姐都出嫁了,家中父母亲也都有退休工资,条件算是好的了。但是由于母亲在这个问题上手伸得太长,什么都要挑剔,她把自己儿子当作太子一般,当然物色媳妇也就非要好上加好,象选妃子一般。先,农村家庭不能找,母亲见多了,说找了农村的人打亲家,农村的亲戚每逢赶场就成群结队地上街,你的家就成了对方家里的驻城办事处了。就象bj的找了外地人,但凡看病买东西啊什么事情都要往bj跑,bj的家就成了外地亲戚的驻京办事处了。所以bj本地人多数是不找外地人的,就是这个道理,成天各种亲戚到你这这里来,搞得你接应不暇。妈还要找漂亮的,还要学历要高,还要有房子。

几个条件分开来看还是没有什么难的,但是几个条件同时具备,还要和欣欣处得好,与公婆相处融洽,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欣欣见过许多女孩,一个是宾馆的,这个女孩钱挣得多,长相也好,她又嫌欣欣穷了。后来一个是银行的,岁数比欣欣大两岁,房子也是有的。但是父亲没去见就预言了:“条件这么好,还没找对象,必然长相恼火。”

就象是路边的李子结了许多果实,却无人去摘,必是味道不正。母亲和欣欣不信,去见了面。果然应了父亲的话,长相实在不敢恭维,脸上长了很显眼的雀斑,还是个暴牙。

欣欣大失所望。再后来,耍了个交通局的。这个女孩林茜看过一眼,黑黑瘦瘦的,个子也不高。但他两个人合得来。欣欣也服她管,在她的管教下,欣欣把烟都戒了。女孩的父亲也是老干局的,刘家父亲也是老干部,两家都满意,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了。但是就在两家人要正式见面时,那女孩家中死了人。女孩的舅舅,也就是介绍人死了,女孩就喊欣欣拿了相机去照相。母亲后来说,她一看到拿相机,就晓得要出事,因为这个欣欣从来都没做过这些事,这些粗活都是几个姐夫去做了。欣欣在家中就是个少爷,他都读高中了,被子脏了,母亲都不得喊他拿回来,每次都是喊某个女婿去给这个少爷拿回来。更不要说他自己洗衣做饭这些事了,一概不做。哪像几个女儿,几岁的时候都会煮饭了,那时候烧的连蜂窝煤都不是,都是成块的炭,要用稻草引燃,有时候遇到柴草湿了,一顿饭紧都煮不出来常是有的。母亲的衣服就没有自己洗过。婆婆身体好时都是婆婆给她洗,婆婆逐渐老了,就是几个女儿给她洗,她只需要张嘴就是了。在母亲的溺爱下,欣欣没有一点自理能力,更重要的是没有控制情绪的能力。

结果可想而知,一卷胶卷冲洗出来全都是白的,一张都没照上。胶卷根本就没卡好。欣欣的脸上哪里挂得住,当晚在女孩家中睡到半夜哭闹起来,骂中学的人对不起他,骂党校的人对不起他,骂父母亲不给他存钱,直骂得女孩家的人无法入睡。本来说好了第二天女孩家里就要到林茜家中上门的,但是那女孩家就借故推了。女孩对欣欣仍是痴心不改但是哪禁得住父母的压力,女孩到二姐家哭诉了一回,只得断了这段情缘。

欣欣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当天晚上通宵没睡。第二天一早母亲见到欣欣的寝室中一地的烟头。欣欣当时精神有点错乱了,取下手表往地下扔,说是有窃听器。父母亲慌了神,叫来二女婿何安银。这个二女婿的弟弟是金县一个医院的院长,何安银对这个县城的医生都很熟,几个人一商量,父母都认为欣欣这种精神状态,不能让他在家中呆下去了,用母亲的话说:“我要保一方平安。”

就这样欣欣被强行送进了精神病院。欣欣的一个同学陪了欣欣说出去散步,两人走到精神病院外面时,何哥早就联系好了精神病院的医生,这时就冲出来,一边一个架了欣欣就往里拖。欣欣死命挣扎,但他哪是精神病院护工的对手,就这样欣欣就住到精神病院去了。

林茜和刘锦接到电报时,欣欣已经在精神病院了。二姐刘敏的电报是弟病,归。

接到电报,林茜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父母亲怕她不好请假专门这样说的,她以为是欣欣相亲的事让她们回去参考。林茜还带了张涵回去的。

回到家,母亲见着两个女儿就不住声地说:“疯了,疯登了。”

母亲苍老了许多,二姐刘敏和二姐夫何哥都在家里,二姐眼睛都是红的,显然是哭过的。听父亲把经过说了一遍,何哥说:“我有个想法,大姐和西妹都回来了,商量一下,欣欣住院的事情干脆把单位瞒到,他住这种医院对他以后找对象有影响的嘛,外头的人晓得他住了这种医院,他出来对象还不好找哩。”

大姐问:“这个事情咋个瞒得住嘛?”

何哥是这样考虑的:“这样嘛,医院的医生护士我们老三都熟得很,喊他去打个招呼,不要把这个事情说出去。欣欣住院的事情不要单位晓得,那些医药费你们三姐妹抬了就是了,单位不晓得吗,他二天好办些嘛。”

林茜反对说:“这个不现实,这种事情传得快得很,哪瞒得了嘛,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

本来是这个道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哪个屋里家风好得很,不容易引起人注意,但凡有一点出格的事,坏消息就象长了翅膀一样,你越是想捂盖子越是捂不住。

父亲气得不得了,他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死娃这么不争气,在中学教不下去了,才把他调到党校。在党校才一年,他又弄出这个事来。老子恨不得他死了算了,就当没生这个娃。”

一听父亲脾气,母亲就不开腔了,走到寝室中生气去了。

欣欣在精神病院那段日子,母亲一次也没去见过他。母亲一辈子的生命中,面子是她的最爱。她哪会想到这个读了大学出来的儿子会让她颜面扫地。她更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源于她的不理性的爱。林茜在后来几十年的学习生涯中,逐渐懂得了所有的爱都是相聚,但是只有父母与子女的爱是为了分离才有的。父母是为了把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才有了生育子女这个行为,父母亲应该让子女自己学习生存的技巧与智慧,而不是包办代替。你如今包办代替什么都替他做了,他当然就萎缩成一个只知道自我不知道还有他人的自私自利的人。

吃过午饭,林茜和刘锦两姐妹带着张涵到医院去看欣欣。欣欣一见两个姐,一下子蹲在地上抱着头大哭:“我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们了哩。”

陪两人进去的护士吼道:“刘欣,做啥子,小伙子有啥子好哭的,快起来。”

林茜的眼圈红了,她哪里会想到会在这儿和弟弟见面。她强打起精神说:“哪有男子汉动不动就哭的。”

张涵被舅舅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往日见了面他说的是:“欣欣抱我。”

这时说了句:“舅舅在哭。”

大姐柔声劝道:“你看张涵都在笑你了。”

好不容易才把欣欣劝到不哭了。到了欣欣的房间,大姐把水果给欣欣拿出来,欣欣说现在不想吃。大姐就找了护士让她帮着保管,一天给欣欣两个水果,免得让那些病人一下就吃光了。

欣欣见到张涵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张涵要抱他就抱了在院子里走,张涵说要背了他又放到背上去。

欣欣说他晓得他是因为耍朋友的事进来的。他还说党校有房子但是为啥不分给他,他想着就气得很。大姐听了,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大姐说:“为分房子也值得这样啊,我都快四十的人了,房子还没得着落,我还在租房子哩,我每个月房租都要两百块。都像你那样子,我不是早就到这里头来了啊。”

这时院子里的病人羡慕地说:“刘欣,你家又有人来看你了。”

欣欣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很得意地说:“前天来的是我的二姐夫,今天来的是我大姐和三姐,我大姐是省里的高级翻译,三姐是大学的哲学老师,”

眼见得欣欣要把自己家中的所有人都介绍给那些病人,以赢得别人的羡慕大姐阻止他说:“我们还是到你病房里去说。”

屋子里就只有两张床。正值冬天,病房的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家中怕这个儿子冻着了,又拿了一床被子来。洗脸盆水瓶都是家中拿来的。这个儿子缺乏的不是物质的东西,他缺乏的是精神食粮。父母亲都是老师,前面三个女儿都是一个个靠着自己的力量在社会上不管是拼搏也好,随波逐流也好,都能够在社会上立足。但是这个儿子就成这样了。林茜印象中父母亲原来两地分居的时候,关系都是很融洽的,那时大家天各一方,偶尔见一次面大家都很珍惜,不会用无聊的争吵来填补难捱的日子。后来父亲调回来后,天天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天天在一起生出许多厌烦的情绪来,两人没有距离了,有些能够相互体谅,但林茜的父母亲就是属于刺猥形的,两个人都有强大的能力没有释放出来,尤其是母亲攻击性相当强,两个人成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欣欣成天和他们住在一起,况且这个儿子生活能力情商都不高,出问题就在所难免。

大姐说欣欣:“你耍朋友那么投入做啥子嘛,你自己爱得死去活来,你知道对方是怎样的呢,况且耍个朋友有啥子了不起嘛,现在的社会,不说耍个朋友,就是离十次婚又有啥子嘛。”

欣欣从小就惯实凶了,他曾说过,我耍个朋友都不敢于往屋里带,人家看到我们家咋个那么穷嘛,连冰箱都没得。妈这个人向来都是大手大脚地花钱,经常不晓得把钱花在哪去了。这也怪不得欣欣,他本来就不能与前面几个姐相提并论。几个姐姐几乎家中一分钱没花就嫁出去自立门户去了,这个儿子就不行。他跑到人家女方不住地又哭又骂家里没给他攒钱,是真心话,家里以为他也可以和三个女儿一样,赤手空拳自己兴个家。几个女儿当时想,父母亲能够把自己养大,还都能够受教育,身体都还还可以就行了。儿子就象是从来没上过舞台,都在后面梭边边的,你一下让他上了前台当主要演员,他就撑不住了,只有骂天骂地。人家女方当然不得干了,没成家就乱骂的人,成了家有了各种压力,不是更是打骂当成家常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