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37 (第4页)
她眼睛涩疼到眯起,透过窗户,看着从前天真时,刚搬进新家一脸憧憬的自己,看见妈妈还健康,笑着里外布置,盛君和脸上也有过温情爱意,跟她说,以后爸爸带你们过好日子,不让人瞧不起。
为什么誓言能狗屁不值。
为什么拥有的都会失去,以最卑鄙肮脏的方式。
盛檀问:“我妈妈的生日,你还记得是哪天吗,你跟她领结婚证的日子,你还有印象吗。”
盛君和表情凝固住,仿佛被最尖的针刺到,声音一变:“盛檀,你有完没完!我好言好语跟你说话,你还要作是吧?!你能不能别总提你妈,她死了,死了一年了你懂不懂?!拦着我结婚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怕被人听见丢脸,快步走到窗户底下,浑然不知一切嫌恶怨憎都映进盛檀眼里。
盛檀语速越来越快,捏着手机的指节失去知觉:“我妈怎么死的,她住院最后那段时间,你说她稳定,好好维持三两年没问题,推着我出去工作,妈也劝我,我才离开,结果呢?你告诉我结果呢?!”
盛君和脸上露出类似惊慌的呆滞,随即爆发:“盛檀我告诉你,久病床前还无孝子,我对你妈够仁至义尽了!她住院,我砸了多少钱进去?她是绝症,治不好,无底洞!我给她治了那么长时间,还不够?!”
“你去赚钱,你那时候能赚几个,还不是得靠我?我这些钱拿来干什么不好,去填一个大坑,还让你不满意?”
他只剩冷酷,“她就是突然恶化,抢救不了死了,我有什么办法!你不应该庆幸我解脱了吗?”
盛檀嘶哑逼问
:“解脱去追别的女人?解脱去开始第二春?我妈不断给你钱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是无底洞!”
盛君和深深吸气,冷笑:“我最烦这个,我落魄的那些年,受她接济,受她家里的气,还想拿这个要挟我一辈子?我他妈受够了,我总得低她一头?!嫁给我是她自己乐意,我又没逼她,我是个男人,我也需要被仰视。”
“是爱过,但会变的,我早就跟她过腻了,明白了吗?盛檀,你几岁了,还迷信爱情呢?”
盛君和呵呵笑着,“爸爸不是没有真爱,爸爸现在就爱你蒋阿姨,我换了多少都不如她,好不容易追上的,下半辈子非她不可,你就等着我们领证,改口叫妈。”
“我没在你亲妈刚确诊的时候就直接放弃治疗,已经是好丈夫了,”
他说,“你知足吧。”
电话挂断。
蒋曼追出来,盛君和当场变脸,笑意盈盈过去搂住她,盛檀俯下身,剧烈恶心感搅动五脏,但她早就没什么可吐。
现在进去,把证据甩给他,甩给屋里那些人?谁会在意?只会反过来嘲讽她,让她理解爸爸的难处。
去报警么,太好笑了,哪个警察会管家属放弃治疗的事,就算把他串通的医生抓起来,他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拿着刀,冲进去捅死他?
死是终结吗。
死是仇恨的对照吗,是背信弃义要付出的代价吗。
不是,长久的痛苦才是。
盛檀看着蒋曼的口型,在问“陆尽燃”
,盛君和摇着头,安慰地摸她肩,笑呵呵说“儿子”
。
陆尽燃……
陆尽燃。
盛檀眼睛浓黑,深一脚浅一脚回到车里,天黑透了,她把车开出南湖湾,在夜色里奔向城市另一边的郊外。
又开始下雪,这个冬天冷得出奇,她停到城郊半山墓园的大门外,已经关门了,管理员严格遵守规定,拒绝她进去。
盛檀不走,在车里一夜不睡,凌晨五点,天还没亮,大门打开的同时,她迈着酸痛的腿走进去。
妈妈的墓在半山腰,被她打理得干干净净。
她抓紧衣服,在满地积雪里蹲下身,蜷成一小团,像少女时那样,在混浊的天色里轻软倚靠向妈妈冰冷的碑,如同窝进她温热怀抱。
盛檀用脸颊贴了贴,眼睛干燥得没一丝湿气,小声喃喃:“对不起妈妈,让你受那么多苦,我什么都不知道,最后那一个月,你忍了多少疼,我还在外面,想多赚,多赚一点钱给你。”
“你肯定不喜欢我报复,你想让我放下,”
她磨蹭着墓碑,“可是我做不到,我……”
她说:“我没时间了,找不出别的办法,阿燃就是最好的工具。”
“阿燃你还记得吧?你以前跟我说,要好好对待他,我都做了什么?”
她仰头看天,“我扔下他,骗他骗到为我去死,我本来决定要停下来了,但是……”
盛檀咬住手背,单薄脊背不住颤抖:“但是我还能怎么办,妈妈你知不知道,我为了
骗他,跟他恋爱,我跟他接过吻,我……舍不得,舍不得再伤他,我心里疼,疼得像是……”
“喜欢”
两个字是毒蛇猛兽,被她嚼碎咽下。
她语无伦次:“他都不知道,我不是当初的我,我没有了爱人的能力,我也不可能给他对等的回应,我到现在,又死灰复燃,还想着利用他。”
“我这么恶毒,妈,你还会像我小时候那样,叫我宝宝吗,”
盛檀弯了弯眼,露出小女孩儿的脆弱无助,“你还会爱我吗。”
她低头:“不会了,没人会再叫我宝宝,我也不值得再被谁爱。”
天穹被黯淡晨光撕开一线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