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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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雪盖瓦,霜天断雁声。琉璃似真幻,人生飘渺间。’这是卧龙栈厅堂左墙壁上所挂的一幅泼墨山景字画,字是绿墨大篆,画是黑蓝浅墨,工画墨竹,笔力老劲,殊为难得一见。那右墙壁上挂的是另一幅泼墨山水字画,字是圆体小篆,上题‘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却是柳宗元谪居永州时期的作品。
胡斐于二楼处凭栏观战,见两人刀刃相磨,火花激射,双方决战胜负瞬间,张波久竟是秒忽间倏然两手对调,持刀右手换左手,刀刃翻荡而出,毫厘不差的划过铁衣寒左边脖颈,刀不沾血,数滴鲜血直飞右那幅泼墨山水字画,好巧不巧,两滴正落在‘万径人踪灭’几字上头,另一滴则落在画中老翁眉心中间,鲜血覆墨,颇感诡异。
胡斐少年时多历苦难,专心练武,二十余岁后颇曾读书念诗,知道这幅泼墨山水字画为唐朝出色的思想家和散文家柳宗元。他的诗极有特色,风格很清新峭拔,描写自然景物的居多。柳宗元字子厚,唐代河东人,现为山西省永济县附近。他拥护王叔文一派,是唐顺宗信任的一个大官,后来王叔文失败,柳宗元被降职为永州司马,这篇泼墨山水字画,便是他谪居永州时期的作品。
胡斐这时心中想到:“这诗前两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写的乃是山野的幽静。因为下雪,山上是雪,路上也是雪,才使得‘鸟飞绝’、‘人踪灭’。句中虽无‘雪’字,但此二句均有雪字暗藏。后两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刻划‘江’字,将全题点出。连同前二句,呈现在眼前的,便是如挂在卧龙栈右墙壁上这样的一幅泼墨山水字画:在下着大雪的江面上,一叶小舟,一个老渔翁,独自在寒冷的江心垂钓。
然而诗人向读者显示的,却是这样一些内容:天地之间是如此纯洁而寂静,渔翁的生活是如此清高,渔翁的性格是如此孤傲。诗人被贬到永州之后,精神上颇为抑郁,于是他就借描写山水景物,借歌咏隐居在山水之间的渔翁,来寄托自己清高而孤傲的情感,抒自己在政治上失意的苦闷。这诗的意境,正是作者人格的投射。”
顺宗永贞元年,柳宗元与韩泰、韩晔、刘禹锡、陈谦等,以附王叔文党被贬官职,柳宗元先是出任永州司马,后再被贬为柳州刺史,韩泰等则分贬为漳、汀、封、连四州刺史,彼此休戚相关,友谊深厚,最后柳宗元便是死在柳州。
胡斐心中悲念,仰长叹以欷吁,眼里这时回望场内,见铁衣寒左手抚向脖颈一摸,着手温热,知道张波久这一刀乃只浅划而过,力道眼力之准,实是一流高手境界。当下见他将左手缓慢移向眼来,手指搓揉鲜血,嘴里悲愤说道:“既能杀我,何以不杀?”
张波久缓缓转过身来,短刀回藏于臂,冷然道:“死,是一种解脱。活着,却是长年到老的痛苦。”
铁衣寒咬齿恨道:“你你刚才是故意逼我怒火攻心,好让我气愤下招式难以施展?”
张波久转身冷道:“是。”
铁衣寒听他直认不讳,气得浑身抖,骂道:“无耻下流卑鄙肮脏龌龊。”
张波久听着一笑,仍道:“是。”
铁衣寒闻言,更是气得一佛升天,二佛涅槃,三佛拿火生,四佛手扇扇,五佛提油浇,六佛呼嘴吹,七佛拭额汗,八佛笑嘻嘻,九佛终于说了句:‘后知后觉者,猪头也。’铁衣寒不识佛经,自是不明这层道理,当下两耳喷烟,头顶冒火,倏地回转身来,手中断刀凌空虚劈,刀刃震动,嗡嗡作声,嘴里挂骂道:“无耻小人,如此胜负,焉能作数?”
张波久左眉一挑,轻言薄语,嘻笑道:“谁又来说你输啦?刚才咱们只是比比力气,活络筋骨,自无输赢之分。哪,现下你换过刀去,使出你的本事给咱家瞧瞧,也让大伙见识见识,何谓‘京城第一庸捕’的真正厉害功夫。”
说着,左手一挥,朝楼上浑帮兄弟说道:“哥儿们,替他挂起来罢!”
就见二楼浑帮群豪附和一声,随即将布帛拉开,挂在走道栏桥前,四角用线绑住,那六个‘京城第一庸捕’黑墨大字,便大剌剌的迎风朔抖,有如纛旗一般,实足讽刺。
铁衣寒心高气傲,那里忍受得了这等讥笑幽默,原先计划下的百箭齐,枪林布阵,老早抛诸于脑后,只知这口恚气要是咽了下去,他这乾隆皇上亲手所赐的‘京师御前总捕暨御林军骁骑营大统领’头衔,自此霉酸臭不堪,再别奢望功成名就,更别提还能在江湖立足片刻,生死事小,荣誉事大,即使豁出性命不要,面子却是万万失之不得。
就见铁衣寒两颊气鼓红胀,猛地暴喝出声,矮身两腿交叠,倏然旋身一转,以力带力,右手断刀飕的向上飞去。但见那刀直飞向天,气势磅礴,虽是一柄断刀,给他劲力一带,竟是刀呜不绝,刺风破流,快无伦。就听铎的连声幌动响来,那柄断刀连刃至柄,尽皆插在高达三丈的厅堂横椼上,直震的厅梁幌动,尘飞屑扬,气势当真骇人。
张波久笑道:“哟,显功夫来啦!”
语毕,就见他吊眼斜睨上头横椼,臂弯一送,手里运劲抖出,众人只听得咑的一声,便见那柄短刀刃身,竟是脱离刀柄铁焊榫头,呜呜作响,凌空划弧旋转,一路直朝铁衣寒那柄断刀处飞去。
这时就见厅内厅外数百对眼睛,无不跟着这柄短刀刃身昂起了头看去,只觉这刀飞得缓慢,似乎没什么劲力。但说也奇怪,偏偏这刀去处拿捏刚好,不偏不倚,刃锋正从柄椼间穿去,喳的一声清脆响来,竟尔将插在横椼上的刀柄给削了下来。这一来,就闻数百人同声“氨、“喔”
的惊呼出声,要说不信,但事实摆在眼前,更有何怀疑可说?
张波久这时足下一登,高跃而起,左手凌空伸接断柄,右手刀榫对准刃身,沓喳两声,时机拿捏掌握得当真恰到好处。转眼间,这把腾空回旋飞绕中的无柄刀刃,旋即便又成了一柄十足令人见了就要浑身寒的青光短刀。这一手漂亮功夫,当真潇洒俐落到了家,没有内外功火候兼具,岂能如此浑然而为?当下见他凌空挽了几个圈花,旋落下来。
好半晌,厅上这才纷纷响起暴雷般的贾响喝采,浑帮群豪更是一个劲鼓掌吹哨,个个一脸兴奋赞叹神情现来。
张波久脸露笑容,左手掀起身上宽大罩衫,瞧也不瞧,顺势一送,嚓的回刀入鞘。那刀鞘却是生满铜绿铁锈,斑斓驳杂,腐蚀凹凸不平,显是百年以上的古物,怪不得这柄短刀所出来的青光,没来由的就是让人一阵寒上来。
就见张波久身朝铁衣寒站处走去,距离数步前停了下来,拱手抱拳笑道:“咱们这回都己表演完了,就请铁捕头铁大统领上楼叙叙话儿罢。”
铁衣寒始终微昂着头,动也不动。张波久脸朝楼上浑帮几位弟兄望去,笑道:“有劳几位大哥,将这尊活菩萨给抬上楼去了呗。”
众人闻言,无不大奇,莫不是这铁衣寒死了不成,否则岂能让人说抬就抬的了?
那楼上几名浑帮帮众听他不似说笑,低头下望,见铁衣寒仍是动也不动的杵在那里,一对眼珠儿转啊转的,显然还没死去,只是不知怎么的,竟好像是给人点上了穴道,这才浑身动弹不得。当下三名魁梧汉子也没理他好端端的怎会被人给点了穴道,听得张波久这般说来,三人嘻嘻哈哈的奔下楼来,两人抬手,一人抬腿,动作迅,腾腾腾的便步上了阶梯,竟是真的就把铁衣寒当作木头菩萨般给抬上了楼去。丐帮群豪在厅外见到,无不惊奇的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胡斐见状,想到方才张波久所使的声东击西技法,其中玩性颇重,不禁笑开嘴来,甚是欢畅。汤笙眼睛没他这等凌厉,浑不知铁衣寒如何会给人点中了穴道,见胡斐笑的开怀,趋前低声笑问道:“胡庄主,这是怎么一回事?”
胡斐轻声笑道:“汤星宿刚才也是抬头迳瞧刀削柄头的好戏了?”
汤笙噫道:“怎么,这事儿可有不对劲?”
胡斐笑道:“这种声东击西的江湖把戏,在下少年时也颇为在行。”
当下忍着笑将这番情由给说了出来。
原来张波久方才这番耍刀削柄的本事显来,当真是极尽花俏之能事,其目的无不是为了引得众人仰颈观看。果不其然,就连铁衣寒都给他这柄短刀弄得目眩神驰,一个劲仰着头的盯瞧刀刃飞旋上去。那张波久刀之时,左手却是早已伸入宽大罩衫里头的袋囊之中,暗扣数粒如小颗石头般大小的冰球,待得众人迳将目光朝着一路往上飞旋中的刀刃注视过去时,当下便乘机悄无声息的运指弹球击穴。如此一来,可谓神不知鬼不觉,就连铁衣寒这个老江湖都得认栽不可。
他内力既强,指劲厚重,认穴精准,铁衣寒在毫无防备下,瞬间肩头云门穴、上臂青灵穴、腿上无里穴,跟着中府穴、筋缩穴、气俞穴、哑穴等,几乎同时间都给冰球重重击中,还没会意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全身一麻,竟是就此再也动弹不得,浑身就只剩两眼尚能灵活转动。那铁衣寒距大厅火堆极近,冰球击中人身后,落地便迅化成水来,浑不似江湖常见的暗器遗留可认,怪不得就连浑帮大伙也都搞不清楚,这铁衣寒怎地会平白无故的就已动弹不得了。
胡斐本性顽皮,这门声东击西的江湖技俩,原是他所擅长。当年商家堡中,他便使出前扬后的镖法,手势是向前镖,其实手指上使了一股反劲,却将金镖射向身后。站在他背后的正是商老太,眼见他镖射向前头的王剑英,怎料到他竟是朝后射来?突见金光一闪,镖已到面前,急忙缩头,噗的一声,那枝金镖打进她的髻子,颤巍巍的幌了几幌。
胡斐先前见张波久刀下留情,只浅浅划过铁衣寒的脖颈,没来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心里便想:“这张波久虽是言语滑稽,嘻皮笑脸,看似不正经,实则见事极清,明白铁衣寒可擒不可杀的道理。这时既是刀下留人,想必待会儿自不会再来与他费力一战,以他如此生性来看,非得先折了他的威,堕了他的气,再用计以拿,必可收得成效。”
胡斐所料没错,那张波久可杀而不杀,刀刃浅划而过,见血不断头,便是要留得铁衣寒的这条命在,否则眼前情势必当丕变生天,一不可收拾,那时纵使浑帮获胜,亦将损失不少帮内好手。常言道:‘擒贼擒王,拿帅留命。’眼下骁骑营与衙门捕快势大难敌,一旁更有丐帮虎视眈眈的候在厅外,群战难有胜算,只有激得铁衣寒头上冒火,耳鼻气得生烟,继而失了理性的挺战而出,以求单打独斗。这么一来,他气头上燃了火,两眼昏,拿他就容易的多了。
果不其然,这铁衣寒虽是见惯江湖的老手,但为人既是心高气傲,便愈是受不得旁人的讥讽讪笑,兼之张波久那张嘴儿当真缺德无比,说起话来,又快又辣,句句直刺铁衣寒狭窄的心胸里去,如何令他能够忍得这口乌龟鸟气?当下就见他有兵不用,徒逞英雄之气,明知‘杀神’之名绝非凭空得来,还是不甘示弱的恃武斗强,先前脑袋险些给张波久割了去,竟还是依然故我的要来护着面子而战,这才最后落得给人抬菩萨般的擒上楼去,那也当真是怨不得旁人的了。
这时就见厅内变故起于俄顷,一众京师捕头与骁骑营所属,个个均是瞧得心里既惊又愕。惊的是,这铁衣寒乃身为‘京师御前总捕暨御林军骁骑营大统领’,要是主帅被擒而没能竭力救回,那便如同整个部队战败一般,纵使大伙幸免于难的回到京城,想来军法审判便即到来;愕的是,铁衣寒方才明明还能扔刀插椼的立威吓敌,也没见他移动过身子与人动手,怎地才幌眼间便给人点上了穴道,全身就此僵住不动?眼见浑帮迳将铁衣寒给抬上了楼,直视旁人如无物,只瞧得一众捕头脸上无光,深感惭愧,当下人人奋不顾身,霍地群起来救,厅内瞬间治丝而棼,一阵骚动上来。
那张波久跟在三名汉子身旁,闻得身后杂声骤变,嚓地短刀出鞘,直朝铁衣寒脖颈一架,提声喝道:“谁要是敢上来,老子便一刀切豆腐儿去!”
铁衣寒随属部众,闻言均是一吓,两腿当场定住不动。那弓箭队张着弓,拉着弦,箭头不知要对准那儿的好,左摇右摆,举棋不定。厅外枪林阵原想攻入,但人多不便,阵法无法使开,只能彼此愕然相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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