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1页)
石头压着我的脚,渗出血迹,我并不关心自己的疼,再次把玉牌翻出来,确认它没有被弄脏,才松了口气。
这是顾琉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顾琉刚被流放到洛城的时候,那群人见他被殴打时也下意识护着这块玉牌,故意抢走,当着他的面别在了自己腰上嘲讽他。
现在我把它抢回来了。
夜色渐深,野兽出没的声音在近处响动。
我还在想着办法脱困,远处一点火光晃晃悠悠地靠近,顾琉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拎着那柄斧头,远远地朝我望过来,薄唇紧抿。
然後他抬手,一斧子砍倒了手边高大的竹子。
粗壮的竹身带着枝叶噼里啪啦砸在我身旁,几声野兽的低吼短促地响起,我瞥见暗处有黑影被吓跑。
原来我没察觉间,身後不知何时摸过来几只野狼蛰伏着。
顾琉加快了脚步赶到我身边,看起来有些生气:「为什麽大半夜不回家待在山上?「
我没回答,反而讶异:「你怎麽找到我的?「
不等他说话,我看到他脸上手上被东边水岸的茅草割出的细碎伤痕,还有衣角上在西边荒地里挂住的苍耳,便明白了。
他应该是一步一步,从东到西,一直找,一直找,终於找到了很晚没回家的我。
我再次感到了那种,一瞬间想哭的感觉。
我不是没有在山里迷路过,受伤过,可是从没有人会来找我,会一直找一直找我。
我示意顾琉将火把递给我拿着,他小心地挪开压住我腿的石头,扯了衣摆替我简单地包扎,然後背着我下山。
他还在生气,沉默不语就是在生闷气。
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满月清辉普照人间,不管我们走了多远,月亮始终跟在上方。
路过的水潭被微风吹褶,粼粼碎光幽寂无声。
「反正月亮也够亮,不用火把照着也看得清路。「
我说着,然後手里的火把随手就扔进了水潭里。
然後在顾琉还没来得及疑问的空隙里,用腾出来的手,摸出那块玉牌,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顾琉僵住了。
我迟来地解释:「没来得及天黑前赶回家,是因为我杀了个人,拿回了一样东西,为此绕了远路回来。「
我一点也不避讳对顾琉细述自己有多狠毒,唯有一点隐瞒了他。
我说我是看到了他被人抢走玉牌的那一幕,所以知道他很珍视这玉牌。
骗他的,其实那时候我还没重生,压根不认得他,是上辈子的经历告诉我,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温凉的玉牌还带着我的体温,垂在他的心口。
顾琉的表情我看不见,我只能看见他的後脑勺,他墨色的青丝,还有他泛红的耳朵。
默了良久,他才背着我,迎着月光,沿着岸汀,踩乱一丛丛的流萤,背着我稳稳地向前走。
他低声说:「阿陶,这只是一件死物而已,不值得为它这样冒险。「
我当然知道,这只是一件死物而已。
可这件死物,是顾琉母亲留下的唯一的念想。
而且,现在的顾琉和他的仇敌们还都不知道,这块玉牌其实是令牌,叶家有一支暗兵,只认这块令牌,这是曾经的叶皇后留给顾琉保护自己的一柄利刃,只是她并没有来得及向顾琉解释清楚就匆匆走了。
上辈子这块玉牌被夺走,没人把它拿回来,被那个太守儿子当成普通的配饰戴着玩,戴腻了随手赏给下人,辗转数次。
顾琉太子之位被废以後,他身边的人也跟着被处罚,很多人也被流放在洛城,只是顾琉被隔绝开,见不到任何亲故。
十五就在远处的军营当劳役,意外看到了顾琉那块玉牌被人拿来当下酒的赌注,他认得那是曾经主子的东西,疯了一样想拿回来。
一群人把这个低贱的劳役当乐子看,要他用自己一条手臂做赌注,想要就把东西赢回去。
十五二话不说任他们砍了自己一只手臂,淌着血把那块玉牌赢到了手里,用仅剩的一只手死死握着。
那群人却输不起了,把本就奄奄一息的十五丢到了驯马场。
印象中那个亲切爱笑的大哥哥一样的十五,就算没有去东宫当近卫,也能得封个小将军,上阵杀敌,就算死也会是抛头颅洒热血光荣地死在敌军之中。
可他最後却残了一臂,在自己国家的马蹄践踏中黯然咽气。
他的血浸湿玉牌,上面的纹路发生变化,於是孙太守知道了玉牌的实际作用。
最终孙贵妃一派掌控了那一支锐不可当的暗兵,叶皇后留给顾琉保护自己的一柄剑,成了刺向他的利刃,成了後来他一路杀回京城最大的阻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