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页)
「你大姐倒是嫁了新登科的进士,名头虽好听,却也是从芝麻小官干起,要去地方苦熬数载。去年大姑爷好不容易调回来了吧,偏偏朝里大换血,又给贬到梓州去了,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上一面,都说不好,咳咳……」
明大娘子说到伤心处,咳个不停。
「哦,那怎知这陈克恒就不会一贬不回?」她顿了顿,到底上前给母亲顺了顺气。
「博州陈氏,那是何等人家?祖上唐末入蜀,是後蜀重臣,到我大宋一统,族人出任京东转运使,掌京都财政命脉,死後追赠太子少师并秦国公,後又出了两任宰相,门生故吏遍天下。你可知京里说的『三陈』?那便是他们叔父三人。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也是一个道理。」
明大娘子靠在引枕上叹气:「要怪就怪我们明家郎子不争气,你大哥在应天府书院苦读多年,也没读出个名堂。小辈里唯一入仕的,竟是二郎这个武举,但你也知道,我朝的武官,能有什麽大出息呢?」
明新微皱起眉:「可外祖母是太祖亲封的郡主,父亲这十年也一路高升,我看我们家红火着呢。」
「你也是知道的,你外祖母早已入道,不问世事,顶什麽事呢?」
明大娘子又掰开了,揉碎了讲道:「你父亲当初领着三司二十四案中的修造案,帮官家建造玉清昭应宫,原定一十五年完工,而後不过七载就落成,官家大喜,说下面人得力,要论功行赏。但最後功劳都是上面人的,他升官不过去了「将作监」,品阶虽高了,却没什麽实权,管些祭祀的牲牌镇石,这便是让他荣休的意思。」
说罢,把她手拉过来拍了拍:「如今官家病体难支,修道宫这股风算吹完了,官场上历来是人走茶凉,不趁着你父亲如今还勉强有几分人脉,替你说个好人家了,往後拖,只怕更难了。」
她直觉有些不对,但一时也没想好如何反驳,又想到梦中之事,试探道:「母亲还记得大相国寺的贾疯子吗?」
她六岁那年,跟着家人去东京大相国寺烧香,遇到跛脚的贾疯子,张口就要给她批命,说她是天机星入命的灵相体质,每十年会做一次预知梦,谓之「梦流年」。如今十年过去了,正是贾疯子口中「梦流年」的时日。
早年她读书用功,明大娘子高兴之馀,也曾说:「看来这贾疯子还有几分真章,我儿果然机灵!」但现在明大娘子却改了口:「一个疯疯癫癫的乞儿,整日里不过说些吉祥话,讨口饭吃,提他做甚?没得晦气!」
明新微顿时噤了声,也是,就算她把自己的梦说出来,也没人会信的,须得静下心来仔细想想。
第2章
亦真亦假难辨
回去的路上,明新微忍不住问福云:「你还记得大相国寺的贾疯子吗?」
「记得!记得!」福云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他给女郎批了命,女郎才开口说话的!」
在福云眼里,自家女郎是个生而不凡的,因此这段往事她也格外喜欢,此时得了机会,忙把这陈年段子学了一遍,绘声绘色,说得好似她当时在场似的。
「贾疯子给女郎您批了命,三房的大娘子当下脸色就不好了,说『一个傻女子罢了,话都不会说的主,还天机入命!如今官家信道,这东京城里也上行下效,什麽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倒是热闹!』」
而後福云又尖起嗓子,学了三房的长女的女童音色:「阿娘,妹妹只是不会说话,不是傻!」
她又侧过头,凌空拍了一掌,学了三房的大娘子,沉声道:「去,大人说话少插嘴!」
学完以後,福云瞅瞅四周,见没人看见,才吐吐舌头道:「大娘子後来,还给了贾疯子封了不少口彩哩!」
所谓「口彩」,便是对方说了自家人的好话,要答谢他的封赠。
後面的事情明新微也都是知道的,无非是众人并没把这事当真,只当贾疯子为了讨要「口彩」,胡乱说的。不过也是,说什麽她每十年会做一次预知梦,这也太过离奇,他贾疯子要是真有这个能耐,也不会在大相国寺风餐露宿了。
况且要按贾疯子的说法,算命讲究虚岁,那她也该及笄礼一过,十五岁便「梦流年」,可如今她已经翻年满了十六,没由来的,从三月开始,做起些无名无姓的怪梦。
三月。
她心中一动,准确来说,应当是三月三上巳节以後,她去城外给外祖母送了节礼,回来染了风寒,这才开始入梦的,除了她自己的婚事,竟然还做了些济州叛乱的怪梦。
她虽然也爱在茶楼听些朝野传闻,但这济州叛乱的事,却是空穴来风,无根无据,竟然凭空出现在了她脑子里!
难道,是去外祖母庄上冲撞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