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页)
失照偏过头去,月光下眼中还一闪而过一抹水盈盈的光。「我……朕不日便要结束南巡,回巽京了。你说的对,我还是奢想有朝一日,能接你回去。」
「陛下,臣年年都会入京述职。」明夷回道。
失照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失望,只苦笑着摇摇头:「罢了,若再有一个七年,你心可同我心?」
明夷平静道:「你心中早有分晓,又何必问我。」
失照遂不再纠缠,也不愿听明夷重复答案,便提裳跨过门槛,径自下楼去。
可他终究来不及等到下一个七年。
「这个时候,旬恢死了吗?」
嬴光别扭的上古音强行将失照的思绪拉回三千年後的兰台地宫,失照的声音又混乱了一阵,後冷淡道:「没有。」
「朕那次回去後,才想起要杀这个人。」失照的声音混杂着畅快与歉意,但听上去他并不後悔,「那是朕唯一一次对他食言而肥。」
「我原本应允他,给这畜生一个体面了,至多只用一杯鸩酒。可我恨此人入骨!区区一杯毒酒,怎能解我心头之恨?」失照的声音慢慢有了笑的意味,在空旷的地下显得分外诡异,「朕告诉他会将他凌迟处死,却没有告诉他是什麽时候,他就抢着时间写了那封血书,为了放血,恐怕将食指都咬出骨头来了。等他写完之後,我再亲自动手,一天割他一片肉,割完敷上金创药,直到四肢见骨。我又用人参附子为他吊命,一寸一寸挖空他的肚子,最後……最後像他杀死我父母时一样,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脏。」
「至於那封信,就随着他下葬了。反正无论他写得再煽情再恶心,明哥哥也看不见。」
嬴光听完这残忍无比的过程,忍住倒吸凉气的冲动,问道:「你做的这些,明夷知道吗?」
「朕没说过,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失照理所当然地回答,「兰台职责变更,但他还是第一谏臣,朕的一举一动。他想不知道都难。」
嬴光理解了他的逻辑:「你没让他知道,但是你知道他一定会知道,所以你其实还是想让他知道。」
「但这一段,不曾见之於<列国通志>。你让明夷做出了那样的选择,亲手去做他曾经最不耻的事,恐怕并不比旬恢高尚多少吧?」
「你说的对,可朕当时只想着,要让他明白,我不是停留在他幻想中那个乖巧的弟弟……」
「够了,陛下。」嬴光打断失照的话,「没必要,真没必要。」
「你就是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而还要将自己当作完美的爱慕者与旬恢对比。你是比旬恢尊重他得多,可这世上哪有纯粹无私的爱慕?哪有终其一生都至纯至善的圣人?偏偏到如今,明夷都信了你,他因旧故不肯怪罪旬恢,因愧疚不肯怪罪你。他就剩下这两个至亲之人,那就惟有让自己担着所有罪责了。」
第41章41。弥留好景
「不和你说这麽多,书呢?」
失照乾笑几声,道:「什麽守陵人,什麽诺能守三千年……你为的究竟是践行你先祖道诺言还是别的,朕一看便知。」
嬴光挑眉,对着空气不置可否道:「反正我只要做这一件事,也不会让他再被任何人或事困住。」
「书就在兰台,但时间太久,朕也记不清,到底藏在哪里了。」
失照不再言语,嬴光便也没有继续续在地宫待下去。夜里风凉,他裹紧风衣,快步回楼,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玄关处亮了一盏小灯,绕过屏风,嬴光看见盖着薄毯,蜷在懒人沙发里的明夷,阖着眼,纤长的睫毛随呼吸而小幅度上下轻晃。
他上前去,摸索到毯子下的腰和後膝窝。本就浅眠的人轻易便被闹醒睁开眼睛有些哀怨地瞪了他一秒,又合上眼皮。
嬴光语气有些责备的意味:「怎麽跑来这里睡?」
明夷迷迷糊糊地回答道:「我下楼饮水,见你不在四楼,下来又看见门开着,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我这麽大个活人,还能不见吗?」嬴光哭笑不得道,「明大人拿我当三岁小孩儿呢?」
「孩童才不会半夜偷跑出门。」明夷清醒了一些,又道,「是李道长说,这几天要好好看顾你,万一你其实是夜游症,夜半三更从兰台一路滚到山脚下都不知道,眼下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我又出不去,该如何寻你?」
「好好好,明大人教训的是,小的知错了。我这腿脚还没利索呢,您可抓稳了。」嬴光往上掂了一下明夷,将人吓得本能环住他的脖子。
明夷立刻在他怀里进行了力道不小的小幅度拳打脚踢:「放我下来,我醒了。」
「不行,」嬴光肆无忌惮地耍起无赖,「就这样啊,要摔咱俩就一块摔,你好歹还能拉上我垫背,怎麽样,我对你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