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页)
他言简意赅道:
“捅进来。”
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有人弹响了手风琴,如果声音有颜色,那么他们此时应该沉浸在一片金红的潮汐中,大幕拉开,走廊上正上演着各式各样的戏剧,有人饱食了笑的浮滑,有人咀嚼着肉的浓酽,有人登临极乐,有人濒死窒息,女人、男人和刚刚出生的婴儿一同出尖叫,帐篷像个热腾腾的蒸笼,把各色声响收进去,合成一团拥抱似的浓云。
下雨了。
艾西礼感到自己在潮汐中沉浮,他的手上有血,某种浓得无法辨认的气味包裹了他,是血浓到最剧烈时会有玫瑰的味道,还是玫瑰燃烧时会有血的腥气?
汗水从他的脸侧滑落,夏德里安的手伸过来,撕开皮肉似的一抹,黏在艾西礼脸上的敷料开始溶解,像原石表面的毛料剥离,露出鲜嫩莹润的内里。肉白的敷料,红色的血,还有青蓝的月光或者灯光,从艾西礼间徐缓地浇过去,汗水打湿黑,慢慢洗出最辉煌的金。
其实无论金色、黑色还是蓝色,在词源的历史中,它们都来自一个古老的假设词根。*
这个词根的含义是“燃烧”
。
燃烧。
艾西礼身上有一种气质,经由军事训练与艺术熏陶,从美与暴力的深处厮杀而来,此时他猛地扣住年长者的手,贴上自己的胸膛。
年轻人心跳炽热而指节冰冷。还有鹿一样的眼睛。
他用鹿一样的眼睛掩饰体内的烈火和风暴。
夏德里安碰了碰艾西礼的梢,而后吻了一下他的眼角,举重若轻地讲:“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眼里的蓝。”
艾西礼没说话,只是注视着夏德里安的眼睛。
他看了许久,仿佛目光也可以染色。
最终,他的瞳孔在夏德里安眼中漾开一片深蓝。
下雨的时候,陆地也将变为蓝色。
下雨的时候,海和陆地将合二为一。
次日艾西礼醒来时,现自己睡在地板上。
他的睡眠质量很好,在事件终于落幕后,他这一晚的睡眠更是好得出奇,无论帐篷里古怪的熏香还是此起彼伏的喧哗都没有影响他。
艾西礼从地上爬起来,有一瞬间的困惑,他睡觉一向是标准睡姿,从没滚到过床下。
接着他看见了床上的夏德里安,明白了。
夏德里安的睡相实在是浩浩汤汤——用这么个形容词很奇怪,但这人着实是睡得大开大合,头和手脚摊开,像一大滩猩红汁水瘫在床上,即将流得到处都是。他似乎睡着时做了个三百六十度翻滚,此时头枕在床尾,脚则放在了枕头上,被子甚至床单都被踢到了床下,一同被踢下去的还有艾西礼。
艾西礼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盯着夏德里安的左脚呆——那里镶嵌着一块铁,因为踩过烟,显现出一种火烧过后的赤红色。
昨晚确实过得疯狂而混乱,艾西礼头乱翘,色一块金一块黑,脸上还黏着没褪净的敷料。
他放任自己漫无目的地神游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去房间外找老板娘要了热水。
洗漱完毕后,他又要了早饭。
夏德里安相当能睡,艾西礼醒来时是上午十点,他原本想等夏德里安睡到自然醒,但一直到黄昏将近,床上的人还是没有一丁点儿醒来的反应。
期间艾西礼给他的伤口换了药,又把端过来的早饭换成午饭,帐篷外有人因为什么东西的价格吵了整整一个下午,热火朝天得不行,夏德里安却连呼吸的频率都没变过。
艾西礼确定老师没烧,只是单纯睡得很香。下午三点的时候夏德里安动了动,艾西礼以为他要醒了,赶紧清清嗓子,在椅子上坐好。
结果就看见床上的夏德里安以一个相当刁钻的角度拧了拧腰,整个人又是一个三百六十度大回旋,一头砸在方才垫脚的枕头上。
而后脸在枕头上蹭了蹭,不动了。
艾西礼看着重新睡死过去的夏德里安,有一瞬间的茫然。
无论如何,现在这人倒是睡正了。
下午五点,艾西礼终于放弃挣扎,自己抱了个枕头,放在夏德里安的枕头旁边,准备也躺一会儿。
就在他躺下的时候,睡梦中的夏德里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翻了个身,正对着艾西礼。
对方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是要醒了,艾西礼下意识屏住呼吸,片刻后,夏德里安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