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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3页)

为一个早已不爱的男人生了孩子,对程瑾而言是痛苦的。荣家在传宗接代上观念传统而保守,这让天性自由奔放的她难以忍受,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憎恶荣家,厌恶这个儿子。

离婚后,荣恺忙工作,荣善衡交由爷爷奶奶看顾,自己也另娶。继母很快生了一个女儿,比他小三岁,名字叫荣凌云。

不过继母的好景也不长,在与荣恺生活了十来年后,由于生不出儿子,加之她过度干预公司的事情,两人闹掰,也离婚了。荣恺给了她一大笔钱,女儿也跟了她,长大后学了金融,硕士毕业又回荣耀橡胶集团做高管。

荣善衡对母亲没什么概念,记得自己上小学的时候,程瑾不知为何,突然想开了,可能觉得对不起他,于是频繁回登海来看他。每次都是以泪洗面,有一次他放学,她等在校门口抱着他哭了很久,说妈妈要去美国了,你别怪妈妈。荣善衡无法共情,只觉得其他小朋友诧异的眼光挺让人尴尬的,只愣愣看着她,任由她抱着,胳膊都被她抱麻了。

荣善衡高考一结束,荣恺就娶了一直默默追求他多年的程瑾的堂妹程玫。程玫其实算不上是亲堂妹,她是程瑾的婶婶和前夫的孩子,后改名程玫。

程玫性子温顺,说话做事极为体贴,和她相处过的人都说她好,说她是贤妻良母。而她对荣恺的爱更是溢于言表,是百依百顺,是凡人拜神似的尊崇,她为荣恺生了儿子后便与他领了证,成为合法夫妻,一直过到现在。

在荣善衡眼中,父亲母亲是既陌生又奢侈的存在。他也说不清自己对父母的感情,母亲曾厌恶他,父亲一直不太待见他。

他就是个意外,而非爱情的结晶。

由于家庭的种种变故,荣善衡在对待男女感情方面,是退缩、保守的。

他的婚恋观很矛盾。一是受他爷爷奶奶影响,很传统,认为人要对自己的婚恋负责,谈恋爱就要奔着结婚去,结了婚就不能说离婚,至少,婚内出轨是绝对不允许的。二是受父母影响,他父母婚姻失败的现实给他泼了一大盆冷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会步他母亲的后尘,对爱情不忠,或者爱着爱着就不爱了,最终破败收场,辜负了对方。

其实,亲友从他上大学的时候就给他介绍对象,但都不了了之,最长的只处了一个月,且都是女方先提的分手,人家背后指责他太过慢热、思想保守,甚至……提不起性趣,一聊上床就吓得缩缩,这年头在这上面有洁癖,天知道是不是装的。

后来,荣善衡干脆就不相亲了,任别人说得天花乱坠,与他如何如何般配,他也不相了。

说来也奇怪,父亲荣恺的性格是爽朗的,母亲程瑾的性格也属于外向型,可唯独自己,既不像爸也不像妈,温吞敛静,不争不抢。他奶奶小时候老说他,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的主儿。

他尤其记得,小时候过年过节,自己就在各种家人之间“周旋”

在老家和父亲吃团圆饭,聊没两句就吵起来,荣恺说他不如妹妹和弟弟听话,他也觉得自己真够多余的。后来被母亲接走去她家生活一段时间,看着母亲和继父以及她们的孩子,一家人其乐融融,又更觉得自己多余。

很长时间他都想不明白,当父母离婚,各自找了伴,重组了家庭,自己到底算什么呢?到底哪里才是自己的家,谁才是自己的家人呢?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件打满补丁的破衣服,扔了也不可惜,没人捡的。

“小玉看看,这个好,这大汗衫子质量好着呢!我当年给你妈缝的,特意去东塘大集找的老裁缝。”

姥姥一手夹着旱烟,一手抖开自己的“百宝箱”

,其实就是一个红布包袱,都是她“收藏”

的“好东西”

杨之玉伸展懒腰,感叹这次终于不是从哪捡的铅笔盒、圆珠笔、书包这些破烂儿了!

葛金秋瞟了眼,继续踩缝纫机,边踩边说:“妈,这都什么年代了,这衣服后面有好几个补丁呢,我都不穿了,她能要?”

姥姥面色不悦,杨之玉赶紧翻个面看看,确实有三四个补丁,这个年头可是不常见了,有破边的地方被彩色棉线缝上,还绣了花样儿。

她赶紧安慰:“哎呦,姥姥,您手真巧!这补丁打得好啊!看来我妈手巧就是随了您了,这衣服现在穿出去那叫时尚,叫潮!您知道balenciaga吗?它们家最近的新款就长这样!”

姥姥笑得假牙打颤:“什么嘎?哪旮瘩?”

杨之玉哈哈笑,顺便把自己T恤一脱,将这件补丁衣服套上去。

姥姥夸她:“小玉这对胸脯子长得好!”

她朝姥姥吐吐舌头,说没看遗传的谁吗?谁娶到我算是享福了!

葛金秋说你不害臊我害臊!顺带瞅了眼杨之玉身上的衣服,别说,还真挺洋气!

这一刻,她仿佛看见年轻时的自己,也是那样,追着时髦走,后面跟着提溜录音机穿着喇叭裤的小青年。她脚下更加用力,电动缝纫机的噪声轰轰隆隆,几下后,杨之玉要她扦的裤脚也扦好了,衬衣袖长也修短了,松了的扣子也订好了,半身裙的腰围也改合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