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奈何明月照沟渠的上半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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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3页)

他们人数上虽略输一筹,气势却没半点削弱。只见为的高个子抬脚,看似毫不费力地随便一踹,梁柱旁的石狮头颅应声滚地。

哄闹声戛然而止。

那家奴得意地抬起胸膛:“我看谁还敢闹事?不要命了吗!”

徐稚柳原本已经准备离开,即便那双脚沉重万钧,他亦准备离开,暂时将母亲的呼唤,阿南的求救放一放,于天地间去寻一丝清明。

不想猛然噤声的人群,整齐划一的恐惧还是震住了他。

他仰面看向无边无际的夜,雨水不停砸在脸上,浸湿他的丝,渗透衣襟,寒气入骨。回想这一天,他不知失望过多少次,到如今甚而连失望是何种感觉都分辨不清,可他还是由衷地感受到一股无力且悲哀。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曾忍不住去见那人。

那是他最不愿意拖累的人,他不需她出手,想着只要见上一面说几句话也足以慰藉他了。可他到了门口,却被拒而不见。

她不肯见他。

那丝清明终究随风而去。

权势当真能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譬若他一般的草芥,岂非任由权贵践踏?便一个太监,狗仗人势,动动手指就能摧毁一个家,一座窑厂,以及一众老百姓朴素的善良。

权势,当真是至高无上的好东西。

这一夜雨还没有停。

景德镇最为密集的窑区,狮子弄上一少年正跌跌撞撞地跑着,雨一盆盆从头上浇灌而下,逐渐模糊她的视线,堵住她的口鼻。

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呼气,一只手死死拽住身后之人。

那干瘪消瘦的男子被拽着跑了一路,显然已没什么力气,脚下一软摔倒在水汪里。少年突然脱力,整个人也跟着摔了个跟头,因皮肤撕裂引的痛呼声忍不住溢出唇间。

少年仿若力气全无,在雨夜里归于无声。然下一瞬,她再次如猎豹而起,不由分说将人拽起,拖着、抱着,推着往前走。

王家的力气全无,身体几乎都瘫靠在她身上。看着少年,他只觉得难以置信。

不久之前,他趁着看守不注意,翻窗逃出了安庆窑。本以为重获生机,谁知还没走出多远,少年就追了上来。

王云仙起先还跟着一起追,追到后面就没了人影,只剩下少年。这少年的名头他也是听过的,鼎鼎大名的小神爷嘛,看着文弱秀气,没想到追起人来倒有把子力气,看样子不死不休。

他整日泡在赌坊,被揍过不知多少回,有些逃跑的功夫在身上,可他愣是跑了几条街,那少年居然还没放弃,紧咬着他不放。

他们二人好似在窑厂区捉迷藏,在七拐八绕的巷子纠缠近半夜,他终是不敌,败给了少年。

他问她为什么死死追他。

她说,她要一个公道。

他又问,那人和你无亲无故,你至于吗?

她说至于,有个人比她的生命还重要。

那她到底是要公道,还是要护那人?

她沉默了许久,说两者都要。

于是他闭嘴不再说话,路上看到人群都往一处跑,七嘴八舌地说什么去看徐大才子的热闹。这少年一听,也不送他去官府了,急急忙忙追上人流。

可她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泥泞的小土丘上,她一只脚陷进水洼,努力揉开眼角,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又咸又涩,疼得她身躯一下一下地直抽抽。

她看到浪流在涌,群魔四散,那人遗世独立。

神明啊,巍巍的大树倒了。

她看到那人弯下腰,一点点、一点点俯,滑向深渊。

神明怎么还不降世?她向童宾火神祈祷可好?她想要奔过去,脚却越陷越深,声音也堵在嗓子里怎么都出不来。

她看到那人和自己目光相碰,嘴角隐有笑意。

砰的一声。

有什么东西,崩碎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