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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明月照沟渠我本将心向明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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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4页)

“他是你父亲?!他竟是你父,那……那日堂上的少年……是你?!”

文石饱受内心煎熬十数载,如今被徐稚柳一招引诱,输得心甘情愿,而徐稚柳也终于忆起了什么。

是了,那时候他还太小了,关注点都在张文思身上。他料到狗官受人驱使,胡乱断案,才害了父亲,以致他家道中落,被迫弃学,屡次受辱,满目疮痍,唯有一腔恨意,在心中肆意疯长。

他将所有的恨都投注在张文思身上,却忘了当时堂上,还有一人——即是那所谓的证人。

“原来是你,是你说看到我父亲从铜锣巷出来?你为了自保,为了保住家人和文定窑,就去作伪证?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母亲日夜以泪洗面,怀念亡夫,忧思交加,百病缠身?你知不知道我弟弟阿南,到处被人指点,不得已藏身山中,还被人陷害,险些步我父亲后尘?你又知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当你躲在安庆窑足不出户时,我每一晚都在层层叠叠的民窑坯户之间打转,狮子弄的那条上山路,下坡路,我走了几千个日夜!我在想,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洗刷我父亲身上的冤屈,才能抚慰我母亲疮痍的心,才能让我弟弟抬头做人?我在想,我到底还要等多久,才能重新拿起书本,追求我心之所向?可笑的是,我一步步迷失其中,再无法回头,而你……而你……竟还妄想利用我,达成你之所愿。文石,你确实该死,你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闪过,文石从桌下抽出匕,狠狠划过徐稚柳的胳膊。在徐稚柳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快步夺门而出。

这是他居住了十几年的屋子,比谁都要熟悉。出了院门,更是他熟悉的窑房、坯房,他如鱼入海,一转眼就没了身影。

徐稚柳也未停留,追上前去。

远远地,屋顶上站着一人,抱剑而立。他当然一字不落听到了屋内的谈话,此刻恨不得将人提溜上来,先打个半死,只是他知此事不该由他出手。

于是,他一边信步走在屋瓦上,一边出信号。

徐稚柳听声辨位,一直追文石至暗巷,终于堵住他的去路。文石看看身后的湍急的河流,又看看身前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心跳不止。

他一时说:“徐稚柳,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一时又说,“我会认罪的,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只求你给我几天时间,我想……我想再看我孩子最后一眼,你容我五天,不,三天即可!”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文石越不安。

暗巷下的汹涌,让他想起那年地下潮湿的诏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看不到一丝希望,唯有天窗下的雨水滴答——滴答,始终刺激着他的耳膜。

同样的长夜,不同的是,当年的雨水变作了血,沿着徐稚柳的胳膊一路往下,滴落在石板桥上。

滴答——

滴答——

每一下都似钟鸣、似某种讽刺意味的倒数计时,鼓噪着,代替了文石的喘息声。他满身满心只剩下那机械的声响,一下一下,捅破心理的防线。

他手臂一松,匕掉落在地。

“是我错了,我不该,我不该……我也是被逼的,我没得选!”

他一个跪地,双手合十求饶道,“徐稚柳,求你了,你饶我一命吧!”

徐稚柳看着眼前人,曾经虽不说名扬四海但在江右也是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大人物之一,居然像只狗一样匍匐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

他忽然觉得自己想错了,什么为了家人,为了窑口的传承,统统都是假的。

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

“怕死吗?文石,你以为只有你一人怕死吗?你知道阴曹地府有多冷吗?那种冷,是即便你在雪山之巅也无法比拟分毫的冷;那种冷,会顷刻间将你的血管凝结、缩紧,然后再挤压、爆裂;那种冷,会你的身体在一夕之间灰飞烟灭,只剩空荡荡的魂魄在冥府游走,魂魄更怕冷,孤魂野鬼都要来吸食你的体温,黑白司君还要审判你。以你之罪行,少说也得下十八层地狱,不知到了那里,又是冷还是热?就这样,还算不上死透,你的魂、你的魄,得受千磨万击……”

黑夜中,阴森的笑意破空而来,文石顿时抖如筛糠。

他不住地磕头求饶,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他要活,他要活,他不能死!他不想死!他分明不至于此的,为何?为何!

他分明也有拳拳之心,欲借文定上九天!哪知行差踏错,竟是万丈深渊!他对徐稚柳说:“你莫要、莫要走了我的老路。”

徐稚柳唇角微动,似是嘲弄。他闭上眼,一行清泪缓缓滑落。

真可笑啊。

一个懦夫,杀了他的父亲。

一个懦夫?

一个懦夫!

他倒要问问老天,为何?为何!为何世道尽是如此,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为何他十年寒窗,苦读诗书,仍换不来一片青天?

后来吴寅回忆起来,那夜徐稚柳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若不以命偿命,我的道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