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3页)
他原以为佩秋有世人没有的神赋,就能顶门立户担起一家窑口的生计,可这些日子看下来,他渐渐明白,光有神赋是不够的,她的心里必须有窑。
有了窑,也只是接住了窑。
有了瓷,才能守住窑。
梁佩秋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她的性情他再清楚不过,专注于窑事时,可以做到一心一意,心无旁骛,过去那些年她的心始终在窑事上。他可以保证她心里有安庆窑,会为安庆窑打算,遇见事了也能站在安庆窑这一边。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没有湖田窑亦或徐稚柳。
若当真和湖田窑又或徐稚柳,有了非此即彼的取舍时,他犹豫了,根本无法保证佩秋会选择谁。
“原先我让你去接近徐稚柳,是为了和湖田窑同心戮力,一起对抗太监。而今太监显然势不可挡,与湖田窑那头你就减少走动吧。”
至于她和徐稚柳,王瑜不清楚,也不想过多掺和,只是,在今天她这一番足以惊诧到他的所作所为之后,一切都该止步于此了。
“佩秋,你认我做师父那天,承诺日后会将我看作亲生父亲,凡事听我的话,孝顺我,要给我养老送终,不知此话可还当真?”
梁佩秋似乎预料到什么,神色瞬变,不由攥紧拳头,声线艰难:“当真。”
“那好,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既认我做父亲,我也将你当做亲生女儿,如今你年岁大了,也该议亲了。我欲让云仙聘你为我王家妇,从此写进王家族谱,你意下如何?”
“师父,我……”
“若你同意,我便同意与徐大仁洽谈合作,以保黄家洲。”
……
梁佩秋下山时,脑海里还不断回闪着王瑜那句承诺。只要同意嫁给王云仙,他就能保住黄家洲。保住了黄家洲,徐稚柳不必为难,不必与徐大仁斡旋,自也不必和张文思、安十九之流同流合污。
这是多好的事呀!
可是,可是……
想到先前徐稚柳和她的约定,想到他曾说家里有一亩方塘,种满荷花,夏日蓬下纳凉还算适意,想到那夜红烛高悬,宽大袖摆遮掩下的十指相扣,想到她喝醉了叫她柳哥的那一声声,他的情态,他的眼神……想到过往种种,她当真肝肠寸断。
师父必是看出什么了吧?否则怎会逼她!
师父为什么要逼她?
梁佩秋不知道该怎么办,思绪像是解不开的结,一环又一环套住了她,只这么想着,忽然视线模糊起来。
她抬头看去,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她一个没注意,脚下打滑险些摔倒。
如今她已走到半山腰,最后的一点晚霞吞噬了天际,乌云密布,i眼看雨势越下越大,雷声轰鸣,整座山都在颤抖一般。
她担心还在山顶的师父,只略作停步,旋即往回跑。
上山的一路她不停在想怎么办,若黄家洲洲民再打起来,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该怎么办?若她还和雨夜那晚一样,迟了一步该要怎么办?若当真同意了亲事,又要怎么办?
她脑子里浆糊似的,渐渐地转不动,只被泼天的大雨笼罩着,视线越来越差,山路也越来越难走。
恍惚之中似乎听到了马儿嘶鸣声,她惊喜地回头。然下一瞬,似乎有什么汹涌的、澎湃的泥流朝她冲了过来。
那即要脱口而出的“踏雪”
,顷刻间也被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