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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桔梗花经典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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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蒲之舟(第2页)

从旅店借来的灯笼光下,朱子仰起了面孔,看着苑田笑了笑。那笑容,明朗得不像是就要赴死的人,根本就是泛一叶扁舟游玩的。

“咱们一块死吧。”

几天前,正在朱子所上班的酒家“玻璃”

闲谈的时候,苑田突然止住笑声,喃喃地说。

“好哇!”

朱子在苑田的杯子里斟上啤酒,装出和刚才一样的笑脸。“讲正经的。”

“嗯,我也正经八百呢。”

口吻还是开玩笑的。

“你在笑嘛!

“您也笑着。”

这种玩笑,真不晓得什么时候。居然变成正经的。那一晚,根本就不是为了说这样的话才去会朱子的。一如往常,在流行歌与酒臭的一隅胡闹的当儿,本来是想说一句“今晚也来一下吧”

一类话的,却不料冲口而出了一句“一块死吧”

。。

有一流行歌是这样的:“忘了歌的金丝雀····…”

和桂木闹出了殉情未遂事件后,已经过了整整一年。《情歌》之后,作品连一也没有。有人评论:在《情歌》里,歌人把生命燃尽了;也有人说是江郎才尽。的确,躯体仍在,生命已丧在桂川,作为歌人的生命也以《情歌》告终。

一年来只有酒与女人,形同废人,觉得歌唱实在是无聊透顶的事。

“一块死吧”

,这一句不经意的话,也许就是忘了歌的一只鸟,最后想起来似的吐露出来的,像是叹息的鸣叫声吧。

“什么时候?”

忽然觉到双方正在含怒似的互盯着,也互相探索着对方暗郁的眼睛。

“越快越好。就这两三天吧。”

“哪里?”

“哪里都可以。”

“是啊。人死了,哪里都一样。不过,如果是桂川,我可不喜欢呢。”

朱子把眼睛撇开这么说。

“为什么说了那样的话呢?”

昨晚,在旅店的房间里,听着绵绵不断的雨声问朱子。是火车站前一家旅店,一个似乎连榻榻米上都染上苑田影子的房间。

“怎样的话?”

“你说如果是桂川,就不喜欢。”

“啊,那个,也没什么。我是说,如果我和您又到桂川去死了,不是文绪小姐便是我,两人中有一个人未免太可怜了。我猜,您还是不能忘记文绪小姐是不是?”

“嗯。”

“我算是替身了?”

“嗯。”

“怎么说得这么清清楚楚的。我不是扔弃一切,要和您一块死的吗?就骗骗我,说您喜欢我,也不算太过分吧。”

“你也不是爱上我,才跟着我来的吧。”

朱子划了一根火柴,手却在空中停住,衔着香烟,默默地看着火在指头上燃尽了。

“老师·····…"

她低下头说。

“老师,您真认为那样吗?”

“真冷。不是因为一个人没办

法死,太寂寞死不了,所以我才跟过来的吗?我是桂川那位小姐的替身,这一点我从被您邀过去的第一个晚上就知道了。也晓得您是在我身上找寻着那个女人的影子。但是,这样也好,我还是愿意和您一块死,所以才跟着来的。老师,您知道吗?我一直在等着您告诉我,一块去死吧。”

她衔着那支没点上火的纸烟,颤抖着喉咙哭起来。把手伸过去,她就撒娇般地摇晃着头,把苑田拉倒在一直铺在那儿的薄被上。

朱子比文绪年长五岁,为了卧病的丈夫,已经在酒家上班好几年了,被红灯染透了的肌肤早已熟透了,有时却还会像这样子,装出文绪身上所拥有的童女之态。文绪在深闺里,被棉花层层裹住般地长大,却又含着一种莫名的坚强,和苑田相处时,也从无盲目追随的样子,保持着对等的地位,而朝秦暮楚的朱子,反倒是死缠住男人的模样。

文绪与朱子都很白皙。不过在文绪,是能把男人污秽的手反弹回去的洁白;朱子的却是四时都在等着男子的手来染色般的,或者为了渗出男人的水滴而存在般的,濡湿的白。文绪是教人不故意去弄污的白,朱子则是教人想去弄污的白。

苑田对这个被自己荒废的颜色染污、默默地跟随他的死亡之旅而来的一个女人忽地感到哀怜。如果是染上了别的男子的颜色,那么她会有不同的生活方式的。

“我也不光是想文绪的事情罢了。”

苑田远远地听着把头埋在自己怀里的朱子的哭声,凝望着罩在灯影下天花板上的薄暗这么说。

这当儿,苑田想起的不是文绪。而是半个月前最后一次去探望的妻子阿峰。

妻子在疗养所的一室里、瘦得骨头好像都可以看到了,而且仿佛已经穿上了尸衣,被裹在白色的尸臭当中。那天,妻子当着苑田的面前咯了血。从苍白的嘴唇流溢出来的血,红艳得和那半风化了的生命,看来多么不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