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第1页)
宋珩举杯碰上,仰头一饮而尽,不甚在意道:“都是虚名而已,大哥你知道的,我不看重这些。”
宋澈笑着摇了摇头,道:“就算是虚名,也是实至名归。大哥一直知道,你从小便极为聪慧,别人需要揣摩很久的东西,你一点就通,无论多晦涩的诗文,你略略思索便能明白,这一点,连我也是自叹不如。”
“这都是大哥自小教导的好的缘故。”
宋珩又提壶把酒斟满。
“说到你幼时,聪明归聪明,但调皮也是真调皮。你可还记得你三岁那年,母亲带你我去太傅府上做客,你砸了太傅最为喜爱的砚台不说,还硬要捞他池塘里的鱼,结果不小心跌水里去了,把你捞上来后大哭不止,我记得当时哄了好久才把你哄好……”
说到宋珩幼时,宋澈有说不完的故事和糗事,二人低低回忆着,时不时地笑出声,宋珩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仍在旁一边笑着一边听。
酒过几巡,酒坛渐渐空了,二人都有些微醺,宋澈酒量不及宋珩,已有些眼神迷茫。
但他酒杯未停,似是喝到了兴头上,一手撑着额角,一手浅浅酌着,轻声道:“阿弟,你可知,自小我便十分羡慕你……你出身矜贵,天生聪颖过人,而且母亲对你甚是喜爱……你轻而易举便能拥有的东西,别人再怎么努力也很难得到……”
宋珩一怔。
这话,为何听出了一股愁苦滋味?
决定
宋澈似是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仍不断斟酒饮着,脸色渐渐变得酡红,最终不胜酒力,手臂一松,摇摇晃晃地倒趴在石桌上,酒杯“叮”
的一声被撞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珩看着倒在桌上的宋澈,眼神复杂难懂。
宋澈趴在桌上,口中还在喃喃呓语,但是声音太小,他听不清楚。
宋珩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战胜不了自己的好奇心,附耳凑了过去,只听大哥声音暗哑,似是有些痛苦,又有些不甘。
“……既生瑜,何生亮啊……”
在听清这句低语后,宋珩瞳孔微缩,身形像是定住了一般,不敢置信,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有些事情,是不是被他疏忽了?
正所谓少年不知愁滋味,确实,从小到大,他拥有的太多,一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大哥的照拂与母亲的偏爱,从未站在大哥的角度上考虑过他的感受,也从未设身处地去体谅过大哥的苦楚与不易。
大哥虽是个谦谦君子模样,但并不代表着他没有自己的骄傲与心性,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给大哥造成了困扰,掩盖了大哥的光芒?
自幼时起,母亲的确对大哥要严厉一些,他一直觉得,许是因大哥从小就封了世子的缘故,一言一行代表着镇国公府,身上的责任重大,所以要求肯定更高,但他从未去细想过,大哥也是血肉之躯,也渴望孺慕亲情,怎可如此忽略他?这对大哥来说,并不公平。
今日自己在母亲院中碰见父亲,即使他中了状元,父亲也都是淡淡的,并不十分高兴的模样,连这样他心中都有一丝无法忽视的失望,更何况是大哥?大哥封为世子之时,也只是个奶娃娃吧……
宋珩似尊雕像一般,在柔和月色下坐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他才唤来无为,说大哥喝醉了,让无为把大哥扶回院子。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
也似乎就是在这一夜,他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了一个男人。
翌日,殿试前三甲进宫面圣。
宋珩作为状元,站在最前面,皇上的问话均对答如流,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最后,皇上准备给几人赐官。榜眼和探花的官职皇帝稍想便定了,一个越州府主簿,一个国子监国子博士,两人都感激涕零,无不跪谢皇恩。
轮到宋珩,皇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可以说,宋珩是皇帝看着长大的。
这孩子自小便才思敏捷,风度无双,皇帝对他甚是喜爱,略一思索,便笑着道:“宋爱卿,朕欲封你翰林院侍读,去翰林院历练两年,你意下如何?”
皇帝虽是笑着询问,但也只是形式上的走走过场,翰林院侍读官职从五品,并不低了,且常在皇帝面前露脸,是个十分好的差事,榜眼和探花在一旁目露钦羡,很是眼红。
当众人皆以为宋珩会欣然谢恩时,宋珩却面色平静,上前一步拂起衣角,端正下跪,朝着皇帝的方向叩了一礼,以额触地:“微臣多谢皇上厚爱,但微臣志不在此,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话音刚落,金銮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你不愿意?”
皇帝沉默了几息,语气沉沉地问。
宋珩直起身子,抬起眼直视帝王,稳声回道:“皇上容禀。微臣并非不愿,而是家父自幼便教导微臣,黄沙百战穿金甲是男儿本色,微臣自小便心向往之,是以微臣愿以此身长报国,未收天子潼川地,不拟回头望故乡,求皇上成全!”
说罢,再次虔诚地叩拜下去,伏地不起。
皇帝微讶。不过,宋珩这般想法,作为帝王,他倒是很乐意看到。
“好!豪气云天,保家卫国,有镇国公当年果决风范,当真是虎父无犬子!”
皇帝抚须大笑,一改方才不虞模样,语气肯定地道,“得如此有志儿郎,我大魏何愁不昌?来人,封金科状元宋珩为骁骑营参军,三日后便出发去往夔州,到镇国公身边历练几年,学好本事,朕盼着你,早日成我大魏战神,一举夺回潼川路!”
宋珩闻言,面色不变,并无过分欣喜,朗声谢恩:“微臣叩谢皇上隆恩,臣当竭尽全力,不负皇上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