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1页)
「王太太和之前的马太太与顾小姐可不一样,在她身边切记要谨言慎行。」姜培生知道马太太和顾小姐的事情,清楚婉萍与她们之间的友谊,所以听到她把王太太与那两位类比时,连忙嘱咐说:「若是王太太也带你去聚会,见到其他太太夫人的时候说话千万要小心,拿不准的宁可不说,否则他们断章取义乱嚼舌根,可能会要了你我的性命。」
婉萍本来挺放松的,被姜培生一说紧张起来:「你讲得对!那些夫人太太们也是个人事圈子,鬼晓得她们回去要在枕头边吹什麽妖风呢!」
姜培生见婉萍神色紧张,手压在他的膝盖上,晃晃说:「你也不用太紧张,我一个校官大概她们也瞧不上眼,总之你多听少说话就是了。不过真要是有说得来的,你也可以和她关系亲密些,将来她们丈夫可能在关键时候能拉我一把呢。」
听到能够帮到姜培生,婉萍神色认真地点点头:「你放心吧,我在王太太身边一定不会乱讲话。能帮到你自然是最好的,要是帮不着也绝不给你添麻烦。」
王太太的新家安在李子坝,大年初四姜培生和婉萍起了个大早,刚刚八点半俩人就已经到了王家公馆门外。按了两下门铃,开门的是那位王副官,他见到人後恭恭敬敬地敬个礼说:「姜团长请在门外稍等,我进去跟王军长和太太通报一下。」
王副官离开後大约十分钟折了回来,他带着姜培生和婉萍穿过前院光秃秃的小花坛进入一栋三层洋房。那房子不算很大,从外面看是普普通通的灰墙黄屋檐,毫不出彩地挤在李子坝一片洋房里面。
进到洋房里面,装饰也以中式的老家具居多,枣红色木柜丶木桌丶配了几个棕色布垫的木头沙发,最显眼的也不过是一座立式挂锺,没有羊毛毯与大吊灯,也没有弄任何花里胡哨的雕刻。婉萍看着房子里的摆设,心中暗暗想,这位能打胜仗又会赚钱的将军在生活上还真是低调,甚至比不上她前雇主一个纺织商人家里气派。
姜培生与婉萍站在客厅里等了约莫五分钟,王军长与太太从楼梯上下来。这是婉萍第一次见到姜培生的长官,那个山东人个子很高,不胖不瘦,身材匀称,黑密的寸头,长圆脸,浓眉,大鼻子,眼睛内双。明明是很普通的长相,但婉萍看着他时,浑身却不由得紧绷起来,握着姜培生的手掌心都出了层汗。
来王家的路上,姜培生用半吊子山东口音同婉萍说话,婉萍一听便笑个不停,姜培生连忙对她讲:「王军长就是一口浓重的山东泰安话,等会儿他开口你可千万千万不能笑,否则我这官运就到头了。」
山东话实在听着有意思得很!婉萍开始还担心万一自己没忍住笑了要怎麽办,现在人站在客厅里,她却觉得姜培生和自己简直在瞎担心。别说听见人家说话笑了,现在就是王军长右手执鼓槌,左手操铜片表演一段山东的犁铧大鼓,婉萍觉得自己也笑不出来。所谓的不怒自威,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姜培生带着婉萍上前给长官道了「新年快乐」丶「身体康健」丶「恭喜发财」之类的吉祥话。见王军长和王太太脸上有了笑容,婉萍心里才终於稍稍安稳些,坐下闲聊几句家常後,王太太起身带着婉萍去了二楼。
「等会还得来人,一楼就留给他们男人吧,咱们在这边小客厅说些体己话。」王太太拉着婉萍的手说。
二楼的装修要比一楼要奢侈太多,小客厅地板上铺着顶好的羊毛毯,中间摆着一架黑色钢琴。奶白色的小牛皮沙发十分柔软,婉萍坐下时感觉自己像一下子陷了进去,她慌手撑住沙发边缘,才没显出狼狈的姿态。
沙发前的矮桌是仿欧洲造型的黑色木桌,桌面上摆了四只景德镇窑的釉里红瓷盘,里面分别装着花生丶瓜子丶桂圆和红枣等乾货,乾货之外还有橘柑垒成的「小宝塔」和装满了饼乾与水果糖的零食桶。
王太太抓了把红枣与桂圆递给婉萍,笑着说:「听说你们还没有孩子?新年要早生贵子哦。」
婉萍接过红枣和桂圆忙着点头说:「托太太吉言。」
「眼下局势他们能回来不容易,这种时候一定要抓紧时间,否则把人放跑了不定什麽时候才能再见呢?」王太太笑盈盈地看着婉萍说:「最好啊,一次怀对双胞胎,一男一女好事成双。我十七岁嫁给依哥,算起来应该也不比你大多少,你看我们都有四个孩子了。」
「太太,生孩子很疼吧。」婉萍剥着桂圆轻声问。
「当然会疼,生老大的时候差点疼死我。」王太太见到婉萍脸色纠结,问:「你害怕生孩子啊?」
「继母生弟弟时,她在家里叫得特别惨,把我吓到了。」婉萍小声说。
「生孩子的确痛苦得很,但要是没孩子,万一姜培生再也回不来,可就只留下你一个人了。」王太太看着婉萍说:「刚出事的时候,你伤心难受肯定觉得能记得他一辈子,但实际上人总是会忘事的呀!可能过上十年二十年,那个你曾经心心念念的人会变得越来越模糊。有一天你就发现除了照片,他什麽都没了,活过的印子就只剩下两三张纸。婉萍,孩子不一样,他们是活的,你能从他们身上找到你丈夫的影子,长相啊,性格啊,声音啊……」
王太太正说着话,小客厅的门被敲了两下。
「请进」王太太侧头回应,推门进来的是位长脚鹤似的女士,细长眉丶瘦鼻子丶尖下巴,容貌精致年轻,只是身子过於乾瘪。
「王太太啊!」那女人的声音尖尖细细,婉萍觉得这猫挠人一样的嗓门很是耳熟。
「骆太太。」王太太笑着从沙发上起身,婉萍也连忙站起来向那位骆太太点头示好。
「这位太太是谁呀?」骆太太扭动着纤细的腰走进来,厚重的羊毛外套像裹在了一根旗杆上。
「我丈夫军中一位团长的妻子。」王太太说。
「噢。」骆太太挑起眉梢,用一种高傲的眼神瞥了眼婉萍,下巴轻动,说:「怎麽称呼呀?」
「我丈夫姓姜,我叫陈婉萍。」婉萍自我介绍说。
「姜太太。」骆太太的每个字音都往上微微挑着。
同样尖锐的嗓门,同样傲慢的态度。婉萍一下子想起来,这位骆太太她的确见过。
1937年11月15日凌晨,从南京开往重庆的渡轮上,陈婉萍在船尾一片漆黑中遇到了两位太太,其中一位是宋太太,另一位嘲笑姜培生官职低微的便应该是这位骆太太。
从骆太太进了小客厅後,婉萍就再没机会跟王太太搭上半句。骆太太拉着王太太的手不停地说话,像一挺机关枪似的哒哒哒没个完。往後一个多小时里,王太太的小客厅里又陆续来了其他太太夫人,婉萍坐的位置越来越偏,她正担忧再来两位,自己是不是就得站着了。这时王家的女佣来到楼上,告知婉萍她先生打算离开。
「王太太我先走了。」婉萍向王太太道了别。
从王家出来,陈婉萍和姜培生沿着马路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婉萍因为刚才被那位讨厌人的骆太太挤兑了,脸上有些不愉快。
姜培生侧头看向婉萍,见她耷拉着脸就故意逗笑说:「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妹儿长得这样标致啊?连闹闹别扭都是副娇俏样子呢!小妹你嫁人了吗?要是还没婚配,方便告知下姓名吗?」<="<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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