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1页)
谢兰修别过脸,然而,也不过是转过了头,袁齐妫道:「我乏了。带谢娘子去梳洗,明日见过魏使,拜别陛下,我当另有厚赐。」谢兰修冷冷笑道:「那贱妾还该多谢皇后娘娘!」
袁齐妫不知是不是真的疲倦,闭着眼睛,眼睑下方也是一片青色,她轻轻地点点头,等宫女把谢兰修送出自己的宫室,才是若有若无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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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层层垂着的杏黄色帷帐,宫室虽亮着烛光,还是渐渐显得朦胧。谢兰修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见面前是一座紫色绫子的屏风,圈圈光晕透过丝纹,晕出些许温暖的颜色,淡淡的麝香味似从屏风间游走出来,谢兰修觉得背上汗出,随意挽起的长发腻在颈项间,让她极想伸手撩一撩,身後一名小宫女道:「到了。娘子是自己沐浴,还是奴婢来帮忙?」
谢兰修才联想到紫绫屏风後是让她洗浴的地方,怪不得空气中淡淡的雾气混杂着麝香,让人仿佛被裹缠着,心里都起腻。谢兰修道:「我自己会沐浴。」小宫女甜甜笑道:「东西里面都有,娘子自便。若有什麽要我帮忙的,我就在後面伺候着。」微微一躬身退了出去。
谢兰修在殿外已经脱了鞋子,此时轻轻绕到屏风後面,只觉得脚下绵软,低头一看,不是地板,不是蔺草席,竟是暗红色的毡子,心里愈发觉得压抑起来。屏风後一只大浴盆,旁边是小盆,案上放着膏泽丶澡豆丶蔷薇水一应物事。
谢兰修先濯洗了一头黑亮的长发,三膏三沐,乱如蓬草的长发才恢复了原有的黑亮光泽,湿湿的垂在身後,如一匹上好的缁绫。谢兰修伸手把长发挽在头顶,湿发甚重,压得她脖颈都有些吃力,她怔了怔,解开衣带,褪下裙裳,一只素足轻轻试了试水温——不凉不烫恰好,这才下水浴身。
当整个身体都浸在水中,闻着鼻端清浅的蔷薇香气,谢兰修突觉疲惫的身心放松了下来。原本对刘义隆颇有怨念:既然说喜欢自己,为何又狠心把自己送入北方的魏国?如今倒是淡了,毕竟是杀父仇人,自己与其被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缠绕得难以透气,不如今日一团乱麻一刀劈断,情也好,爱也好,从此与自己再不相干,三年前玉烛殿中彼此的惊鸿一瞥,就只算是无知时的一点昏念罢了!
这样自我譬解,谢兰修心事放下,倒觉身体被水泡得极其适意,低头看着自己,露在水面上的胸口已经微红,渐渐过渡到颈部的洁白如玉,连她自己都暗起绮念——这样的好身体!虽然瘦,也没到骨节嶙峋的地步,自己一向忙於劳作,都没有注意身体的曲线已经玲珑起来。手心脚心有些粗糙的茧子,但不妨碍白得耀眼。
谢兰修出浴,身边屏风上挂着皇后赏赐的新衣,退红襦衫,鸦青半臂,碧罗长裙,腰间泥金绘制的缁带,并不见一丝华贵,是寻常宫中服侍女子的衣衫,但也就她能穿出万分娇艳来。衣裳上熏的是冰麝的合香,淡淡的煞是好闻,外面服侍的小宫女听见谢兰修环佩的动静,赶进来笑道:「娘子真是美得跟画中人一样!奴婢伺候娘子梳妆。」
铜镜被水汽氤氲得有些模糊,谢兰修也无心细看自己梳成的发型,但觉小宫女在自己半乾的长发上抹着香泽,频频嗅着香泽里兰花的芬芳,终於问道:「是用兰草煎的香泽吗?」
小宫女甜甜笑道:「娘子毕竟是大家出来的,一闻就知道!」等梳完了头,小宫女小心擦去铜镜上的水汽,笑道:「铅粉丶胭脂和螺黛倒是都有,不过奴手笨,不敢为娘子敷设面妆。」谢兰修一笑,自己取过粉盒,要了蔷薇水调开一些铅粉,然而试到手上,觉得铅粉虽白腻,隐隐有些不讨喜的青色,皱了皱眉道:「不傅粉了吧?」
小宫女依然一脸甜笑:「使得!娘子天生丽质,不傅粉也白得很呢!」
谢兰修淡淡一笑,用水研了黛青画了远山一般的眉宇,另取了胭脂,点了一些在唇上,见自己脸上没什麽血色,又轻轻拍了拍腮。镜中人瞬间娇艳起来。小宫女拿出一盒花钿,谢兰修比了比衣服,挑了几片翠色的,呵了口气融开背胶,小心把翠钿点在额角和腮靥处,她对镜中人清浅一笑,镜中人腮边一明一灭,梨涡旁更生春色。
谢兰修收了笑,问道:「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丶相望
谢兰修去的是太极殿——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此时正在接待北魏的来使。刘义隆一脸官样的笑容,魏使面前铺陈着丝绸丶瓷器和铁制的几件兵器,跪直身体表示谢恩。皇后袁齐妫在云母屏风後面轻轻一咳,刘义隆笑道:「还有几位江左女子,各有技艺,聊奉你们皇帝左右,为奴为婢,也是她们的造化。」
魏使眉梢不易觉察地轻轻一挑,旋即笑道:「陛下厚赐,确是有心交和,下臣在此谢过!」
刘义隆轻轻一抬手,一个宦官把指尖在掌心一拍,一排身着退红衫丶鸦青半臂和碧罗裙的女子鱼贯而出,环佩铃铛「玎玲」作响,到了殿中,都是敛衽下拜:「陛下万福金安!」
刘义隆的目光扫过这一排女子,目光停在最後一个身上,笑容顿时凝结住了,心中如有雷轰,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身後那座高大的嵌着云母的屏风,只能看到螺钿的灰白颜色,闪耀着五色霞光,耀目之极,让他头里沉重得有些昏黑。身旁近侍的王昙首发现了刘义隆神色不对,双手在袖中隐着,抖动得厉害,上前轻声提醒:「陛下!」
刘义隆听得出他两个字中的警示意味,乾涩的口腔中好容易咽下一口吐沫,强笑道:「魏使瞧着如何?」
魏使恣肆地看着这一排女子,果然个个绝色,他的目光也停留在最後一名女子的脸上,虽然她头低得太过,以至於步摇上长长的玛瑙垂珠掩住了眉眼,然而那种美还是张扬出色,不是身边其他女子的俗艳,反而带着说不出的谪仙气息。魏使喉头一紧,收回目光笑道:「下臣谢陛下!」
魏使到偏殿就餐,刘义隆却无心饮食,略用了几口酒饭,就藉口身体不适,到了玉烛殿。玉烛殿里笑吟吟迎接陛下的小宫女,见刘义隆黑着脸,一副要打人的神情,都不敢像平常那样笑语几句,一个个概不言声,俟刘义隆过去了,才偷偷吐一吐舌头。
皇后袁齐妫正在殿中逗弄刚会翻身的小太子刘劭,见刘义隆前来,笑道:「妾自忖当日是有些莽撞,凡是人皆可教化,太子年纪尚幼,妾定当仔细教导,让他知道孝父忠君,做个好太子,将来做个好皇帝。」
刘义隆冷笑道:「你确是莽撞!谢兰修是大臣之女,她的父亲叛国,她毕竟还是陈郡士族的娘子丶彭城王妃的妹妹,和那些寒门及倡户的女子一起,送与敌国做奴婢,不是惹人讪笑吗?」
袁齐妫虽然知道今日定然有这麽一出,然而刘义隆第一次对她说这麽重的话倒也让她一愣,心里不由有些酸楚,定了定神道:「陛下,请听妾一言。」
刘义隆粗暴地打断:「不管你是一言还是多言,朕请你现在立刻想法子把谢兰修弄出来!随便换个谁充数!」
「今日魏使的神色,妾在屏风後尚且看得清楚,陛下就没有觉察?」袁齐妫不为所动,咄咄逼人,「汉元帝怜惜王昭君,然而以大汉至尊,尚且不能出尔反尔,陛下此举传出去,不是与魏国和解,倒是要向它挑衅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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