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1页)
一会儿,张妈这样说:「我去问问上校吧。」
这回吃惊的轮到楚知川了,他惊讶:「上校醒了吗?」通常七点钟才会被他喊醒,然後吃早点,出去办公。
张妈:「是的,上校最近醒的都很早,通常点个台灯呆在屋里,然後叫我做早餐。」
作为老宅里待的最久的佣人,张妈是在上校已经有一席立足之地之後才来的。虽然才待了不过几年,却很少见到上校最近这麽烦躁的样子,虽然以前睡眠也并不很好,不过楚知川来了以後,也很少像这几天一样,四五点钟就已经醒来睡不着。
听到她说上校已经醒了,正在屋子里,他突然有点打怵,抬头看了一眼卧室,窗帘密不透光,他不知道上校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又在做什麽。
半晌,张妈都有点冷了,才听到楚知川说:「麻烦你了,张妈。」
说话时,唇齿间甚至没吐出白色的雾气,看起来是冷了许久。
没等多久,张妈就下来请他进去。也不知道她和上校说了些什麽,这样快就答应他进来了。
张妈准备了热毛巾和热茶,让他暖一暖。
他久违地坐在客厅里,感觉好像一切就在昨天,又好像什麽都回不到从前。
瓷杯向手心传递着茶的热度,就像在握着什麽人的手,暖着暖着,冻僵的冷意就慢慢划开了。
这让楚知川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小时候的一次新年。家里没钱交得起暖气,母亲不敢出门买吃的,怕路上就被债主堵住。
晚上,其他人家灯火辉煌,小区里火树银花,他们的家里四面拉起窗帘,黑得看不见星光。母亲让他和弟弟喝了冷水充饥,吃了几块饼乾,就说睡觉吧。
太冷了,根本睡不着。三个人挤在一起,终於有点温度,睡到半夜却又冷醒了。母亲也跟着他的动作一起醒了,迷迷糊糊地握住他的手,给他暖暖。
可是母亲的手比他的还要冰。
没有几分钟,母亲甚至也清醒了,只有弟弟还什麽都不懂,沉沉地睡着。母亲哽着一口气,强撑着不懦弱地哭出来,她的美丽这时就已经开始褪色。
或许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懦弱,母亲最後还是流下了滚烫的热泪,滴到他的手背上,竟然成了唯一的暖,不过片刻後风乾,又成了一种新的冷。
那时他就发誓,他一定要做个坚强的人,绝不会继承母亲的懦弱。
然而他进到曾经熟悉的老宅,却发现母亲印在他血脉深处的懦弱,他其实一直都没有逃得掉。楚知川期待又害怕,在纠结反覆的心情下,不断回想起自己做得蠢事。
热茶就在手掌里,他想起曾经也获取过这样的温度。在年中的电影节结束後,上校开着飞行器来接他。
虽然是夏天,夜晚发凉,上校捂着他的手,暖融融地向他笑,像太阳:「明年这时候的电影节,应该会拿到真正的奖杯吧?到时我再和你一起来。」
其实奖杯後来没多久就拿到了,可是在这一刻,楚知川才想起这句话里的「明年」二次。他以为自己是消耗品,保质期很短,很快就要被抛弃,然而上校却想了第二年该怎样过。
一直有考虑过未来的是上校,虽然她在感情方面分外迟钝,不说爱,也不说喜欢。从来没考虑过未来,只想着离开的才是自己。
他真自私啊。楚知川想。
啪嗒一声,他听见二楼的门锁开了,忐忑地望过去。上校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穿着睡衣长袍,黑发散落在身後,卷卷的鬓发簇在她的脸颊,看起来还没有梳头发。
以往这种事情,都是楚知川来帮她做。
他张张口,想说话,爱却让伶牙俐齿变成迟钝,变成不敢言,只好这样看着上校目不斜视地走近厨房。
再出来时,他不由自主地看过去,发现上校也在看自己。
期待着,不安着,就听见上校问:「暖了一点吗?」
这是关心吗?
楚知川迟疑着,回答说:「有一点。」
施未矜听到答覆,头也不回地走了,只在背影里留下一句:「暖了就走吧,下次别来了,我们现在没有关系,你想被冻死,换个地方。」
「张妈,送他走吧。」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楚知川怅然地看着那里,一动不动,久到张妈都为难地开口:「走吧,楚先生。」
啊……原来是上校让他走。
直到车子的轰鸣声响起,施未矜才拉开窗帘,神色淡淡地站在窗边,俯视着老宅的围墙外面,看见轮胎碾压过雪地的痕迹。
天也已经大亮,很难说是因为什麽,那些深深的车辙嵌入积雪,竟然如此的刺目。
她随便找了个似乎很有理由的藉口,或许就是天太亮了,白茫茫的雪地会反光,所以才觉得那麽刺眼。
事实是怎样的,施未矜不想承认。
这几天早上,她醒的都早到了异常的地步。以往回到老宅,确实会多梦易醒,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早早地就行了,再也睡不着。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施未矜也不知道。
她醒了,就点着台灯看插画书。可是看着看着,就看到那些本不该存在的细小痕迹。起初施未矜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麽回事,直到指尖抚过摺痕,似乎与许久前的某天重合,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才让她如烫手的山芋一样丢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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