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第1页)
她不是細作,她連自己的主子是誰都不知道,她只是一個突然被東齊國毀了家的人。
她是北魏人,家住在魏齊交界處的絮州。
六年前,她八歲。
那天夜裡東齊國的軍隊夜襲了絮州城。
只是一夜之間魏國丟了絮州,還被帶走了一批絮州城的官員。
因為一張「圖紙」,繁蕪沒有了家,為官的爺爺和父親皆被東齊人殺害,在他們被押送至東齊國都的路上,年僅六歲的弟弟失蹤了。
之後母親病死他鄉,她和姐姐先後被送往東齊國教坊司。
她在教坊司待了一年,在被教坊司分配至邯鄲的路上,她遇到了一輛來自安州教坊司的車。
在這輛車同行的路上她認識了一個漂亮的女孩。
也就是阿梓,竹闋乙真正的妹妹。
那個時候,阿梓已經病入膏肓了,教坊司的小官吝嗇不肯再花錢給她治病,但又因為送往邯鄲的舞姬是在冊的,上頭訂了名額的,小官又沒錢再補上一個舞姬,便拿些土方子讓阿梓撐著,還說若能到邯鄲,等他交了差領到了一大筆錢,會好好安葬她。
阿梓撐到了邯鄲,不是靠什麼土方子,而是因為繁蕪。
那一天夜裡,馬車停在驛站,阿梓爬下車。
她再也難忍病痛了,從懷裡取出一塊碗的碎片放在手腕上,她決定劃破手腕一死了之。
一旁的舞童嚇傻了,已有年紀大些的去喊隨行的小官和嬤嬤。
這時,身後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為什麼想死,你沒有惦念的親人嗎。」
阿梓猛地回過頭去,她的視線已被淚水模糊了,她看不清女孩的臉,她迷糊的想了想,她的親人她都快記不得模樣了啊,她和他們分開已經六年了,六年前她才四歲啊,甚至她都不記得家在何處了,只知道自己並不是中原人,小名喚作阿梓,家裡有兄長阿爹阿媽。
「如果你沒有家人惦念了,那你信我一次。」繁蕪說著將藏在衣服里的一粒什麼東西取出來。
那是娘親留的,她和姐姐一人一粒,娘親說關鍵時候能救命。
她不是大方的人,她不該將娘親給她準備的救命藥拿出來的,可是她看不得這麼漂亮的人受苦。
白天她就注意到了這個女孩,兩車的女孩里最美的一個,姐姐總誇她生的好看,可她覺得這女孩更好看。
她將小小的鐵盒子打開,將那一粒藥給她:「你吃了它。」
「這是什麼藥?」阿梓眼裡閃爍著淚光。
「是我娘留給我的,說是救命藥。」
「那我不能要了。」阿梓不想接受。
「你吃吧,我身體好著呢,說不定以後我有好多這種藥。」她說著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河面,並不會了,她娘已經死了,沒人做得出這種藥了。
阿梓吃下藥後,果然好多了,她不覺得疼了,但是病情依然反覆。
她撐到了邯鄲不說還多活了一年。
阿梓是到邯鄲教坊司一年後去的,去的時候身邊只有繁蕪。
阿梓將一個銀鈴放繁蕪她的手心:「繁蕪,我還有一個未了的心愿……」
「你說。」在送別阿梓之前,繁蕪只送別過她的母親,此刻她說不出是什麼心情,到底她還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
「我沒有找到兄長阿爹和阿媽……繁蕪能代我找找他們好嗎,我不該求你的,我欠你太多了……」
「不,你不欠我。」
「我想我的兄長也在找我,我還記得嬤嬤說過撿到我的時候身上穿著極好的綢緞,我家原本應該是殷實的……繁蕪,我記得家裡有很多竹子,屏風窗簾器皿上都有竹子的圖文……你若是在外面見到竹子圖文很多的,可以去打聽,我想我的家人也找我很久了,我只是沒有力氣找他們了。」
阿梓說完這一大段,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可是她還有好多話要說,她知道繁蕪的心思,繁蕪絕對不會留在邯鄲教坊司,繁蕪身上有很大的秘密,那個秘密她窺見過一次。
正因如此她才確定繁蕪一定會逃出去。
「繁蕪,我出不去了,你一定要出去……只有你能代替我去見我的親人,我只求你,你見到他們的時候告訴他們你是阿梓,這樣他們至少會認為阿梓沒有死,他們不會難過……」
阿梓用盡最後的力氣抓住她的手將那個很小很小的鈴鐺塞在她的手心:「這是四歲時系在我腳踝上的鈴鐺……陰差陽錯躲過了那些嬤嬤的眼,留到了現在……」
阿梓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她在死前還告訴她,教坊司的地圖藏在她的床榻上,這是她一年來唯一能幫她拿到的。
從阿梓得知繁蕪想逃離教坊司後,她便一直想辦法通過幫她抓藥的奴才打聽,先是打聽東面再打聽西面,一點一點在一年時間湊成了一張地圖。
此時繁蕪雖說只有十歲,但她擁有顧流觴二十九年人生完整的記憶,在無數次噩夢裡,她甚至能將顧流觴的記憶倒背如流。
看過阿梓畫給她的地圖後,她不僅逃出了教坊司,還逃出了邯鄲城,原本計劃是逃回魏國,可當她走到邙山,聽聞絮州舊事。
當年絮州一城被殺的官員,成了傳言裡的叛臣賊子,他們死了還背負了污名。
繁蕪想她暫時去不了北魏長安了,甚至她沒有去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