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1页)
“逆子!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朕都是为你着想!”
“倒也不必,你不知道我快死了?”
宋知意骇然大惊,太子竟敢如此猖狂放肆地对皇帝说话!她要是皇帝,也非得被气个火冒三丈不可。偏偏这争执的原因似乎是她?她腿有些发软了,想退缩,可又不得不把这个念头掐灭。
来都来了,整个清晖堂都看着呢,临阵脱逃算怎么回事。
飘雪零落在她曲翘的长睫,晶莹剔透,长睫之下是一双毅然坚定的眼睛,她硬着头皮深吸一口气,轻软的嗓音在这寂夜多了几分力量:“儿媳知意恭请父皇圣安。更深夜寒,请您吃盏热茶暖暖身吧?”
话落,周遭鸦雀无声。
皇帝高高举起将要落在太子脸上的巴掌,就这么停在半空。
太子没所谓阖上的眼,也不禁睁开。
这女子竟非但不怕他,还要眼巴巴凑上来?
无声的对峙。
半响,到底还是皇帝无可奈何地放下手,顺势狠狠挥袖,带起的冷风掠过太子漠然的脸畔,如刀锋锐利。
皇帝坐下开口:“进来。”
宋知意猛地松了一口气,大冬夜的冷汗竟不自觉地顺着额角冒下来。
内侍打起帘子,她飞快藏起思绪跨步入内,步伐慢却稳重,来到皇帝跟前,行礼问安,取杯倒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最后将茶水敬上时,才看到这屋里是什么惨况。
所有花瓶瓷器,乃至茶具碗具砚台,无一幸免,全变成了可怜的碎片片。
老天,向来听说皇宫里的物件千金难买,这得值多少钱呀!
宋知意真是本能地肉疼,再小心瞄一眼喝茶的皇帝。
皇帝应该是与爹爹差不多的年纪,威严肃穆,然两鬓斑白,脸色十分差劲。
宋知意不敢多看,背脊笔直,微微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祈祷。她进来这趟可不是抱着劝架的心思,只盼皇帝喝口茶,好消消气。
皇帝喝了茶水,脸色确实勉强和缓些,再看立在一旁恬静乖巧的儿媳,有胆量进来送茶,也不见丝毫慌乱失仪,可见陈太傅没说错,宋连英教女有方。
皇帝来的路上也听内侍说了,逆子发病一次昏倒,不到一个时辰就惊奇地清醒过来,说不得就是这桩喜事冲走了晦气和病气。
偏偏逆子不识好歹!皇帝怒瞪一眼太子,却语重心长地对宋知意道:“知意啊,你做的不错。”
说着起身拍拍知意的肩膀,也不再瞧太子一眼,满腹不痛快地拂袖离去。
宋知意只觉皇帝拍在她肩膀的力道尚在,不轻也不重地压着,以至于她紧张得浑身都僵住了,好半响没反应过来——这是长辈对晚辈寄予厚望,要她好好照顾太子?还是暗暗警醒自己贸然进入越了分寸?
等回过神,皇帝已经消失在视野里,守门的内侍依旧跪地恭送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跪,迷茫间看了眼太子。
太子半倚在榻上,乌发自然垂着,一张清冷矜贵的脸庞难辨喜怒,只用那双锐利透着审视目光的凤眸凝着她。
宋知意局促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宽慰一二,但终究是个外人,若话语不对只怕反而触怒太子的疯病,索性弯唇对太子露出一个甜美温柔以示亲近的笑。
然而太子淡淡瞥了眼,便漠然收回视线,一派疏离气息。
宋知意心想或许太子嫌她留在这碍眼呢,想了想温声软语地说:“殿下,时候晚了,太医说你要静养,那我也先回去了。”
“回去?”
太子这才幽幽看她一眼,缓慢的语调如珠玉落银盘,令人捉摸不透:“你不是说今日我们大婚,新婚夜你还要回哪儿去?”
孤没死呢
宋知意被太子这话问得懵了,她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下意识便说:“自然是回宜春殿呀。”
她在这他又看不顺眼,想来病成这样也做不了新婚夜夫妇该做的事吧?难怪当初教习嬷嬷尽讲些规矩礼仪,这事只字不提,她还以为是时间不够,如今想来,这宫里的老嬷嬷一个个积年成了精,是早打量好不必教。
然而瞧着太子那脸色,实在令人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宋知意只好试着找补:“我夜里爱踢被子,睡姿十分不好,不过既然殿下不嫌,我留下便是?”
太子冷哼一声,喊庆嬷嬷进来。
庆嬷嬷一直侯在门口,闻声立马来了,笑呵呵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抬手,随意指了指外间。
“好嘞。”
庆嬷嬷不愧是太子心腹,太子不言一语,就立马明白过来是何意思,边唤人进来收拾满地狼藉,又叫人去取被褥。
宋知意一脸茫然,直到跟着庆嬷嬷出到外间发现后窗下有张小小的卧榻,她才明白了,太子是要她睡这硬邦邦冷冰冰的小榻!
宋知意忽有种被人戏耍的郁闷。
可转念一想,太子发病起来可是会疯砍人的,若是同床共枕,万一他神志不清将她捅个对穿可就惨了!
再者,回去也不妥。
如今大风大雪大黑天,路远难行,抬轿的内侍们很受罪的。况且外边还不知太子变故呢,新婚夜她若是独自歇在宜春殿,传出去难免叫人看轻。
宋知意那点郁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仔细打量一遍小榻周围,关紧窗户,边和庆嬷嬷说:“嬷嬷,你可要多给我铺几床厚实的被褥,还要多烧几盆炭火。”
她畏寒,可不想委屈自个儿。
内侍取被褥来,庆嬷嬷便依她所言,亲自铺上,又给外间多添四五盆炭火。
里间的内侍们动作麻利地收拾好地上碎片,在床边支起一张小几,接着流水一般的羹汤补品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