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第1页)
「媽,這種事得看緣分,急是急不來的。」趙捷無奈。
「你還年輕,媽得跟你說兩句。」這些話李淑茵早就想說了,今天終於得了契機:「你得向你師兄學著點兒,要找就找一個和你一樣有正式工作的,咱們團里單職工和雙職工分房子的待遇可不一樣。」
「我師兄和嫂子有感情,他們結婚不是只為了那些條件。更何況……」趙捷本來想接著反駁說以後都是商品房大家都能買,可他張了張嘴,實在是不想再爭吵,最後還是敷衍地應了下來:「我知道了。」
周一趙捷起得很早,匆匆洗漱過後就開始在客廳里練身段,還把剛出屋門的趙毅嚇了一跳。
「幹嘛這是?」趙毅皺起眉:「你媽還在睡覺呢,用功也不在這一會兒。」
「我就是心裡沒底,想多練練。」趙捷頭上已經有了汗珠。
趙毅回頭看了一眼鐘錶,發現時間尚早,於是轉頭對趙捷說:「我看看你雲手。」
趙捷給他比劃了幾下,果不其然,趙毅的眉毛越擰越緊。
「你師父辛辛苦苦教你的東西你都還回去了?」他用力拍在趙捷的肩膀上,語氣倒是還算和善:「年紀輕輕的,怎麼連點兒精氣神都沒有?沒吃飯嗎?」
這話一出,他立刻意識到了不妥:趙捷從早晨起來就在這裡練習,確實沒吃早飯。
「你歇著吧,我去買幾根油條回來。」趙毅說著就出了門。
望著對方的背影,趙捷在心底默默反思:自家父親確實沒說錯,在京劇這門藝術中,趙捷的確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重去洗了臉,洗淨了頭上的汗,開始對著鏡子開始打量自己的臉。
趙捷想:我大概是太瘦了,不止力不足,有時候唱戲的氣也有點兒不夠似的,以後得加強鍛鍊才行。
「趙捷?」大概是方才父子倆的說話聲把李淑茵吵醒了,她睡眼惺忪地從臥室里走出來:「你們剛才嘀咕什麼呢?」
「沒事,就是我爸指點了我一下。」趙捷在洗漱間裡回應。
李淑茵走到廚房給自己端了一杯溫水,對自家丈夫的行為頗為不滿:「你爸就是好為人師,你別管他。一人有一人的方法,你師父之前怎麼教你的你就怎麼演。」
趙捷聽了這話,愈發沒底的心態和格外不是滋味的念想拉著他直直往下墜。
他走到廚房,可憐巴巴地對李淑茵說:「媽,可我學我師父的本事最多才學了一成,他老人家就撒手人寰。」
李淑茵望著他,心疼又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師父也是可憐人,年輕時收的徒弟好多都轉行了,人到老年,連個能傳承衣缽的徒弟都沒正兒八經培養出來。」
正當這時,出去買早飯的趙毅回來了。爬樓梯的緣故,他也滿頭是汗。
「起來啦?」他接過李淑茵遞給他的碗,把豆漿從袋子裡倒了進去。
「你聽聽,你爸淨知道說廢話。」李淑茵笑了,並不想理會趙毅的寒暄,直接拿了三雙筷子走出廚房。
「小趙,院裡想在八月份辦幾場演出。你把你師祖紀念演出的事放一放,先排眼皮上的活。」
九點多的時候程團長找到了正在用《羅成叫關》的西皮娃娃調吊嗓子的趙捷,把下個月的演出計劃遞到他手裡:
「你師兄有一出《白門樓》的任務,你就跟著薛老師來一出《狀元媒》怎麼樣?」
「好。」這樣的好機會趙捷求之不得,趕忙連聲應下。
這是趙捷工作之後第一場正式演出,他卯足了勁兒想證明自己,把杜譽先前跟他說的幾句話反覆琢磨,幾乎到了爛熟於心的地步。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扮演的八賢王趙德芳的確討喜,十足的精氣神和精雕細琢過的唱腔技法掩蓋了他身量清瘦的弊處,一登場就得了一片叫好。
當然了,這也有他的親師兄宋同和他的父母坐在底下帶頭給他捧場的功勞。
不過來自掌聲的肯定確實給了趙捷信心,他演得很順利,念白與唱腔都韻味十足。
直到演至中間,他猛然發現觀眾席上來了一位他的「老熟人」。
杜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坐在了後排最邊上不起眼的位置,正面無表情地盯著他,似是在審視他的一舉一動。
其實趙捷站在台上,燈光太亮,台下近處如何他壓根看不清。可杜譽偏偏坐在了遠處的邊角,這讓趙捷一眼就能看見。
劇場的暗夜之中,杜譽的一雙眼睛落在趙捷眼裡明亮得過分。
扮柴郡主的旦角正演到因婚事不順而分外生氣的部分,用又急又氣的語氣念白:「你們姓趙的無有一個好人!」
趙捷愣在原地,傻了一樣。
宋同不知道他怎麼突然開始走神,在台底下一個勁兒給他提示,恨不得上台推他一把,然而卻徒勞無功。
旦角演了多年的戲,還是頭一回碰上這樣魂不守舍的趙德芳。好在她已人到中年,有豐富的舞台經驗,便不緊不慢地走上前輕輕推了對方一下,提高聲音重複說:
「你們姓趙的,無有一個好人呀!」
趙捷愣了一下,恍若大夢初醒,終於接上了她的戲:「啊!怎麼把我也罵在其內呀?」
旦角鬆了一口氣,接著一甩水袖:「不要在此虛情假意,快快與我請了出去吧!」
趙捷嘆氣唱道:「叔王責來御妹怪,此事叫我怒滿胸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