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1页)
槿院里。
“燕儿尾涎涎,
黄獐草里藏,
母子相别离……”
姚槿坐在镜台前,以梳篦将长发拢起,低声哼唱。镜中映出法言道人的身形。
姚槿怪道:“咦,你怎得又回来了?我孩儿呢?”
法言道人答道:“他好得很。江宜是金身玉体,轻易死不了,昨夜只是叫你知道,留在江家于他百害无一益,好将他交给我。不料你这女子,行事如此决绝。”
姚槿露出微微的笑容:“我孩儿心地善良,你好好待他,他将来会孝敬你的。只一点,别让他回家里来,见到这样子。我自小便教导他,人性本善,若是看见他娘变成这样子,只怕受不了。”
镜台上放着一碗融了鼠药的豆腐羹。
姚槿垂眸盯着那碗,汤匙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流丽的双目因生死之模糊而蒙上雾气,颈项微曲,犹如白璧无瑕。她是一位标致的女子,儿子则继承了她的大部分美貌。
法言道人并不阻止,亦不曾有不忍之色,仍是平淡道:“你还有什么遗愿未了?”
“只是……放不下……我孩儿……若能……长伴他身边……”
青黑的死气漫上姚槿脖颈,她两目渐渐涣散,呼吸停了。
江家前院有呼号声传来,人们发现了这场灭门惨剧,渐往槿院寻来,只是不知道凶手业已自戕偿命。
法言道人以剑指点在姚槿额间,提出一缕游丝似的光,纳入袖中,脚下一晃便行出十里,消失不见。
寂静的小屋内,姚槿尸首失去支撑,软软栽倒在镜台上。铜镜中倒映出她变形的面孔,以及那僵硬脸颊下紧紧压住的一方福寿绣巾。
法言道人
法言道人仍往杜英树下寻到江宜,骡子低头嚼食草秸,江宜抚摸它侧颊,将指头在它皮毛里擦干。
法言道人颔首与他对视,江宜黑亮的瞳仁里浮现出与姚槿相似的韵致。法言道人将他抱起,放在骡背上,牵着缰绳缓缓踱上小道,曦日遥遥落在身后。
江宜忽然说:“我以后还可以回家去吗?”
法言道人说:“你现在还可以看最后一眼。”
江宜转过头去,路漫漫,尽头霞光万丈,天地间有如一面怒张的赤旗,烈烈生辉,于江宜眼底映出一片通红。
“那是什么?”
江宜问。
法言道人只不回答。江宜伸出手,红光落在他掌心,宛如槿院一树绯色花开。法言道人牵着骡子,骡子驮着江宜,走过漫道红光,挂铃声中,狭长的剪影如淡墨入水,顷刻间散入虚无。
江宜只记得姚槿说过,他会去鸣泉山上修一辈子的道,永不下山。然而法言道人却没有带他去鸣泉山,他们沿着渭水一路往东,经名都而不入,于黄河入海口北上沧州。槿花与杜英逐渐离他远去,北方金风未动,而蝉声先觉,沿途树木萧瑟,天高气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