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第1页)
夕陽已落下一半在山後,與他們走在同一條路上的,還有些村民,三三兩兩結伴,寡言的男人們走在前頭,大媽們和年輕的小媳婦慢悠悠綴在後頭,說的興起,還不時傳出那種特有的人們說起八卦時心照不宣的笑聲。
在這樣的充滿生活氣息的場景中,張無忌本該放鬆的──這裡沒有饑荒,四周都是普通的村民,也許有幾分力氣,卻絕不是他的對手。
可是身後一直不遠不近響起的腳步聲又讓他整個人戒備起來。
毫不客氣地說一句,他們這一行三個人,狼狽的模樣連今天在街旁蹲著的乞丐都不如。
錢財肯定是沒有的,這裡的人看起來也不會餓到要吃人……難不成,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想逼他說出義父的下落?
腦海中各種雜亂念頭一一浮現,路上的行人也愈來愈少。
身後的腳步還是沒有消失。
張無忌背起已經沒多少力氣的不怨,「不悔妹妹,天馬上就要黑了,我們還是加快腳程,儘快趕回關公廟去。」
他裝作很急的模樣,大步走在前面,幸而楊不悔這幾個月已經很習慣趕路了,利落地追了上去。
身後腳步的主人又跟了上來。
張無忌心中再無僥倖。
代真伏在他的背上,敏感的發現張無忌在緊張。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靜。
天色完全黑暗之前,他們趕回了關公廟。
張無忌和楊不悔都喘著粗氣,哼哧哼哧的。
這個廟似乎還有人拜祭,廟內的神像和供桌雖然陳舊,其上堆積的灰塵卻並不多,供桌上還擺著幾個乾癟的果子。
張無忌一回來就隱在門後,從縫隙里觀察外面的情況。
他們進到廟裡不久,一個穿著灰布衣衫、彎著腰的男人躡手躡腳地跟著過來了,對方並沒有靠近廟門,只瞧了兩眼,似在確認三個孩子的確在這關公廟落腳,就急匆匆地踏上迴路。
張無忌不知他是著急回家還是去尋找同夥。
想了想,他們在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出了事必然沒什麼幫手,小心無大錯,還是躲出去的好。
於是也不叫不悔忙著點火了,「咱們今晚不能呆在這了。」一手拉一個,腳尖在冒著火星的灰燼里踩了幾下,「這裡不安全。」
代真大約猜到他們被人跟蹤了,想到這裡已不是法治嚴明的現代,而是人口合法買賣人命如草芥的封建時代,忍不住心中嘆氣。
夜晚時分,方向難辨。
他們走在林子裡,驚起了些歸巢的鳥兒。
陌生的鳥叫聲嘔啞嘲哳,給他們的逃亡路平添幾分詭譎和淒涼。
大約走了半個多時辰,代真愈來愈覺得不對。
人在急走路時,身上的溫度一定是上升的,然後就會出汗,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識。
但是張無忌的身體卻越來越涼,代真感覺背著自己的不是人而是一個大冰塊,她把臉頰貼在張無忌的脖頸後,被冰的一個激靈。
「無忌哥哥,你怎麼了?」代真語氣里說不出的驚慌,「你是不是寒毒發作了!你快把我放下來,我們在這裡生一堆火,這樣你能好受些。」
楊不悔聽到妹妹的驚呼,擦了把下巴上的汗珠,伸手去摸張無忌的胳膊。
張無忌的步子已經愈來愈慢,好像每前進一步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
終於,他被腳下一塊石頭輕易絆倒在地。
摔倒前他還記得扶住背上的代真。
即使如此,代真也被摔得不輕,她肩頸觸地,「哧啦」一聲,那裡的衣服被磨破,很快她的肌膚就在粗糙的地面上擦滑。
「啊!」她忍不住痛呼出聲,隨即很快咬住下唇。
楊不悔來不及照看她,看著張無忌難受得蜷縮在地上打滾,她一下也慌了,趕緊彎腰從地上抱起一堆枯葉聚攏起來,試圖點起火堆。
之前張無忌寒毒發作,他們都是這麼捱過去的。
不想這次,張無忌阻止了楊不悔生火的舉動,「不悔妹妹,我們走出去應是沒有多遠,你現在點起火,火光矚目,沒多久那些人就要找來,你抱著不怨去那邊樹下坐一會兒,無忌哥哥一會兒就自己好了。」
楊不悔還在躊躇,一路上她都很聽無忌哥哥的話,她知道無忌哥哥受了很重的傷,之前幾次發作,都要點火取暖,這次怎麼能沒有火呢?
「不必擔心,這傷一時半會兒還要不了我的命,我還沒有送你和不怨見到爹爹呢。」張無忌身上汗如雨下,額頭上肉眼可見大滴汗珠滴落,手指已忍不住插入堅硬的土地中,是疼到極致的表現,可是靠著黑暗的掩護,他居然還作出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
這是代真第一次直面張無忌的寒毒發作,之前在路途中的幾次,都是在不怨的記憶中,宛如霧裡看花,這下,她是真的知道這個少年在忍受著什麼樣的痛苦了。
可她一下子也沒有什麼辦法,今日跟蹤他們的不知是什麼人,但想來不會是看他們可憐來送溫暖的。她還記得初出蝴蝶谷時,饑荒中的人試圖把他們當成口糧煮了吃。
不能把這個時代的人想得太善良。
屋漏偏逢連夜雨。
代真忍著痛,爬行一段,走過去抱住張無忌,「無忌哥哥,你是不是冷啊,那我把我的溫度給你,你就不冷了,如果疼的話,你就想想別的事,為什麼太陽落山後,月亮就出來了呢?為什麼樹木每年都要落葉子呢?那是它們的頭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