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2页)
柳南低头从背包里拿出话筒,找到插头,一边走向小王一边说:“来吧,我在这儿出个镜,干脆这次咱们换一种手法,边拍边介绍,就这么说着往下串。回头我可以少写点解说词。这样现场感不是更强?”
小王猛烈地点头,表示严重同意。
柳南定了定情绪,看着镜头开始了介绍。
“从大凉江和222国道交叉口往南,走了不到一公里,车就无法前进。然后我和同事决定徒步前进,探访已经和外界失联三十多个小时的黑水坪村。我们刚刚走过的这一段路,基本都是泥土路,山石并不多。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现在的位置。终于从平原走到了山区。大家通过镜头可以看一下,这一段是丘陵地带。往上看,我的左手边像梯田一样,还能看到一小块一小块的玉米地。但玉米也多是东倒西歪。我的右手边是大凉江。河道蜿蜒着从前面的山里拐出来。再往前走,就是往山上走,地势应该是越来越高,对大凉江来说,应该是往它的上游走。前面什么样?我无法判断。但是现在我现了一个情况,大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前面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片水洼地,上面漂着几个或黑或白的点点,我初步判断那是被大雨淹死的猪和羊。现在我们就过去看一看……今天的天气很热,走在这里,有点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哇,果然,跟我判断的一样,这是三条黑猪和两条山羊。它们已经死去。肚子被泡得又胀又大。这些牲畜应该是从上面被冲到这儿来的。走到现在,我们还没有碰到一个从上面下来的人。”
对着镜头说完,柳南转身。镜头跟着她前行。越往前走,哗哗的水声越来越响。和水声交杂在一起的,是小王和柳南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现在我们绕到了山的南面。哇,终于看到路了。大家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紧贴着山体的下面就是曾经的柏油路。但是,你看现在的路,已经被冲得破败不堪。路下面的地基已经被大雨掏空,只有薄薄的一层柏油路面飘在上面……现在,新的问题是,大凉江横在了我们面前。这一块路面上原来应该是有个桥。但是现在完全看不到桥的影子。我们要想继续前往黑水坪村,就必须穿过大凉江,到它的左侧继续前进。目测,河水不是太深。我们应该能蹚过去…………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到了井潢县长乐乡的灾区腹地。救援的队伍还无法到达这里。诶,这个地方手机没有信号,看来这一片还是个‘信息孤岛’,期待着通信企业的救援队伍尽快赶到这儿……我现在准备蹚水穿过大凉江……”
柳南把裤子挽到了大腿根儿的位置。把话筒塞进背包内,双手拽着裤管,试探着一步一步走向水中。越往前走水越深,走着走着水就没到了大腿。柳南很兴奋,她觉得很刺激。脚踩在水底的石子上,硌硌楞楞,每一步身体的重心都有偏移的危险。突然,柳南脚底一滑,身体向后倾去,她的两只胳膊本能地在空中快地画起了圈。就像乐团的指挥,开始激情调动一个高潮。还好,稳住了。她没让身子倒下去。小王从摄像机的屏幕里看着这惊险的一幕,嘴里吸了一口凉气。柳南不再得意,开始变得小心翼翼。她哈着腰,让重心下移。眼看着到了河中心,水竟然有齐腰深了。这样一来,胸前的衬衣都泡在了水里。为了拍到柳南过河的情景,小王没有紧跟着下水。看着柳南,他心里捏了一把汗。再往前走,河水变浅,柳南胆子越来越壮。快走出水面时,她举起了双臂,高呼胜利。
上了岸,她转过身朝这边看,全身的衣服都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拎出来一样。水嘀嗒嘀嗒,一会儿就把脚下的石子打湿了一片。柳南有些尴尬,摆着手示意小王不要再拍。小王收起摄像机,准备过河。他个子高,年轻,身体壮实,一手举着摄像机,一步一探,轻松地蹚过河来。柳南红着脸,用手指尖抻着上衣胸部的位置,不停地抖着。然后,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说,要去那边的破厂房后面把衣服脱下来拧拧水。拧拧再穿上,这么热的天应该很快就能干。十分钟后,柳南穿着皱皱巴巴的衣服回来了。效果确实明显,衣服已经不再贴在身上了。
“来吧,兄弟,我们继续!”
南哥很快恢复了状态。示意小王开机。
“穿过了大凉江,我们沿着河滩继续往前走……这段开始有了路的模样。但是,路的两侧,隔一段就能看到被洪水破坏的设施设备……这是电线杆……这是农用车……大家看这儿,这段路面已经被上面冲下来的石块和淤泥覆盖。最可怕的是这个淤泥……你看这辆面包车完全被淤泥包裹了。还有这边,这应该是路边的一个小加工厂,但是你看,厂房已经完全被淤泥覆盖……诶,前面河床上像是一辆挖土机……我的天啊,这辆挖土机有一半被埋在了石子和泥土里,看样子也是从上面被冲下来的,可以想象当时的洪水有多大……我现在越来越担心,与外界失联的黑水坪村,现在村民们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徒步行走了三个多小时后,柳南和小王都开始疲惫不堪。身体大量出汗,带的瓶装水也已经喝完。越走心里越没底。黑水坪到底还有多远?会不会走错了方向?来的时候,防汛办的赵主任告诉她,只要沿着大凉江一直走,就能找到黑水坪。现在大凉江还在旁边,应该方向没有错。但为什么路上一个人也看不到呢?正纳闷间,柳南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哇,到了!大家看!”
柳南忘记了摄像机还在拍摄,兴奋地喊出了声。远处,群山环绕中,一片民房横在山脚下。其中一栋二层楼的房顶上,矗立着一块蓝色牌匾,上面“黑水坪村文化中心”
几个字赫然在目。柳南拿出了出镜记者的专业风度,继续对着镜头说:“在徒步行走了近四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黑水坪村。这个和外界失去联系已经过三十个小时的小山村,现在是什么样子呢?我们走过去看一看。”
有山有水,雾霭氤氲,阳光普照。放眼望去,黑水坪像一个世外桃源。但就是静得出奇。村子里看不到有人影在活动,也听不到鸡犬相闻、生产劳作的声音。甚至听不到一声鸟叫。不会是……柳南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不敢再往下想。顿时感觉身上一阵燥热。头皮上的汗珠像小虫子一样冒了出来。村子前面,就是大凉江。河水翻滚着向下游奔去。全村通向外界的唯一一条跨河石桥,被拦腰斩断。路走到河中间时突然消失了。柳南站在大凉江边上,看着矗立在河中间三四米高的断裂桥面,就像看着世界屋脊。怎么爬上去?该如何进村呢?
就在柳南到达黑水坪村的时候,武警部队在元沟村的清淤工作已经干得热火朝天。官兵们挥汗如雨,工作强度很大。很多居民卧室里的淤泥都有半米高。8月14日晚上,元沟村北面的仓石山上生了泥石流。泥石流沿着村里最大的胡同涌了进来。一些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直接被摧毁。有的村民被困在家里出不来,有的则是回不了家。雨停之后,村民们拿起铁锨自救。但是进度缓慢,收效甚微。二百多名官兵们一到,大家热泪盈眶。军民一起,展开了灾后重建工作的第一步。刘思北带着摄像小张爬上了村里一个相对较高的房顶。从这里看,元沟村变成了一个战场。目及之处,每个胡同,每个院子,都能看到有人在挥舞铁锹。和淤泥相比,坍塌房屋的建筑垃圾清理难度更大。全村的三轮车、人力推车,能动的都被调动起来,一场针对垃圾、淤泥的清运战全面展开。
思北好像看到了什么情况,拍了拍小张的肩膀,快下了房顶。他们走到了一位独自在排水沟里清淤的年轻战士旁边。思北示意小张抓拍。然后他把话筒线插到摄像机上,开始跟这位战士聊了起来。
“你好!你在这儿干了多长时间了?我看上衣都已经湿透了。”
“你好。从早上五点到现在。”
“哇,五个多小时了。感觉辛苦吗?”
“还行,不辛苦。看到老百姓遭受这么大的洪灾。我们干这点活儿算不上辛苦。”
“你是哪儿人啊?”
“我?我家就是井潢的。”
“啊?你是井潢人啊?”
“对,我家是城北乡北石门村的。离这儿有三十里地。”
“那你们村里受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