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1页)
他摸到车窗扭往下按,车窗吱呀呀地落下一个小缝,不动了。
司机听见动静,从车内镜瞥了一眼:“这窗户坏啦,开不动,你是晕车吗?”
阮文谊下意识往边上望去,见查槐还靠在座椅上闭着眼,放下心来,压着声音回道:“是有点,不严重。”
司机把前面的香熏薅下来,朝后座一扔:“我这车窗户不太灵,这个给你,你再忍一忍吧。”
甜腻的香味和陈年座椅、烟气的味道混在一起,效果称得上是毒气炸弹,阮文谊的脸色更差了。
他憋着口气,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香薰扔到副驾驶的位置。
肺部对新鲜空气的渴望和胃部的不适做着激烈斗争,阮文谊俯下身,把头埋进自己的胳膊里,深深吸了口气。
属于家里的洗衣液味道透过衣服飘进鼻子里,虽然还是有若隐若无的臭味,但已经比刚才好了不少。
阮文谊维持着这个姿势深呼吸,努力把胃里翻腾的感觉压下去。一只手落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喝点晕车药吗?”
阮文谊撑着膝盖起身,在脸颊上搓了搓,叹气道:“吵醒你了?”
“这路又颠又绕的,本来就没睡。”
查槐早把水和药备好,他把东西交过去时,恰好和阮文谊因难受而泛红的双眼对上。
阮文谊就着矿泉水吞药,山路崎岖坎坷,哪怕他有尽量稳住手臂,矿泉也水还是难以避免的洒了一点出来,在衣领和袖口处留下一片水痕。
查槐忙抽出纸巾帮他擦衣服。清凉的矿泉水把恶心感短暂地压下去一些,因此尽管车还在路上颠簸,阮文谊也还是又抄起瓶子灌了好几口,结果连着查槐的袖子上也被溅了水。
“你就非急这么一会吗?”
查槐无奈地坐回去,把纸揉成一团。
“晚一会就压不住了,”
阮文谊从他手里把纸夺回来,草率擦了擦嘴,“你不睡觉,那闭着眼睛这么久是在干嘛?思考人生?”
“差不多吧,不过想得倒也不是人生……”
查槐的眼神往司机那转了一圈,没说完的话也停了停,道,“……我就是觉得,那老头可真惨。”
阮文谊没注意他表情上的小变化,接着他的话道:“世事无常。他能在这情况下还乐呵地给自己找事情做、还能和咱们开几句玩笑,也算是牛人了。”
老头当初拒绝了查槐父母去仓阳打拼的提议,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舍不下自己年迈的父母与妻儿。他的父母与岳父岳母都需要照顾,他也无法狠下心把四个老人都丢给老婆一个人,就这么留了下来。
再往后,小县城的人越来越少,往外走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可等他送四个老人挨个离去、为生活而想去仓阳多赚钱的时候才现,自己早就比不上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了,加上文凭低,没有拿手的特长,就算去工厂打工都不吃香。
查槐父母的葬礼他也没来,一个是路上花费费钱费力,另一个就是他那时候也身处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吃了臭习俗和多少年重男轻女的恶果,村里女人稀罕地很,老头的老婆和过来卖货的人看对了眼,和他闹离婚,最后带着老头快上初中的儿子一起跑到外地,再没来往过。
因为年轻时就排斥那见鬼的“万轮福音”
,老头和村里人本就不太对付,家里出事以后,更是走到哪都有奚落的声音出现。后面年纪大了,他也不愿和其他人一起搬到新地方去住,就一个人留在了老村里。
如果当时他能狠下心,早早去仓阳,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如果他当时没那么犟,和村里关系不错,会不会有人帮扶照应他?
没人说得清。
他似乎什么都没做错,可在人生的选择题上,又似乎没一个选项能选对。
前几个月他自己家窗户碎了,找人安嫌贵,自己又安不好,便也凑合着过。天气转凉,潞城的大风天又邪得很,老头夜里觉得漏风,晚上就偶尔到查槐家的仓库凑活睡,没想到运气这么背,被查柳和查槐两次都撞个正着。
阮文谊扪心自问,把自己放到同样的场景下,亲人一一离世,爱人抛下自己离开,周围全是讽刺嘲笑幸灾乐祸的言语……只是想想都觉得可怕,换成他,或许早就找根绳子在树上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