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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闲暇(第2页)

“足够了,足够了!”

黑眸子的柯里有些激动地喊着,并做了一个自己未曾预想过,但仿佛如同难以压抑的本能要求自己做的动作,他将玛莲娜紧紧抱在胸前,一股温柔的暖流从他的胸膛传遍整个身体,仿佛全身都变得温暖酥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也许不太礼貌,便迅松开身体柔软的玛莲娜,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一时太激动了,对不起。”

玛莲娜却突然用柔软纤细的双手抱紧柯里,将他紧紧拥在怀中,“没关系,”

她说,将自己柔软的身体更近地贴向柯里的胸膛,“很温暖,很安心。”

温暖的光束从窗口洒进屋内,照耀在玛莲娜的木床和她深褐色的衬衣之上,受到阳光照射的部分看起来十分温暖、安心,却把玛莲娜披在肩头的如瀑布般的金色丝和黑眸子的柯里留在冰冷的阴影之中。

傍晚,年迈的村长维里德来到玛莲娜家里,右手拄着一根看起来跟他一样有些年头的手杖,像是贵族手中镶金钉的权杖,但这根手杖没有镶金,而且杖身有多处缺口,并不光滑。年老的村长头戴一顶深棕色帽子,帽檐很短,有些破旧,看得出同手杖一样已经用了很久。

玛莲娜仍无法起身,老人来到床边,坐在柯里常坐的床边的木凳,柯里站在一旁——那是唯一的一把凳子。

老人把凳子向后挪了挪,缓缓坐下,仿佛在试探这把凳子的牢靠程度。他把手杖放在身前,用干枯得仿佛开裂的树皮般的右手握紧,左手搭在右手上,背有些驼,像一般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他终于吃力地出沙哑的声音,“孩子,这是?”

“一点儿小伤,不碍事儿,明天就能下地巡逻了。”

玛莲娜说,一边温和地笑,“倒是您,本来腿脚就不好,走这么远的路到我这儿,出什么事儿了?”

“我们能有什么事儿,整个村子就剩我们三个都快挪不动道儿的老头儿,还能有什么事。坟堆都埋到脖子边儿上了,就等着哪天眼睛一闭往土坑里一躺。只是我们担心你呀,孩子!”

老人说着仿佛有些激动地用干枯的左手拍了一下右手背,“我们是活不长了,可你还有大好的时光呐!十年了,从我们保护你、看着你长大,到你保护我们、看着我们一个个离开、送我们上路,当初这村子总共留下了九个鬓花白的人,如今算上我也只有三个了。他们俩都已经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不过我拄着拐杖问过他们的意思了,你的事儿可不能再拖了。

“孩子,走吧,我们再多活几年也没什么意思,到头来还得拖累你,可你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呐!到时候不光把你的青春拖没了,可能会害了你的命呐!要真那样,我们可成了罪人,下去都没脸见其他人。

“孩子,去哪儿都行。西边铁壁的盖狄恩,那有边境守卫军的庇护,或是繁荣的阿派托、米多的繁华都城,哪怕你去到极北的坦布罗也行,只要远离这战乱和野兽横行之地。

“不用管我们,活了一辈子什么没见过,可不会害怕森林里那群嗜血野兽的尖牙和利爪,要是被它们咬断脖颈,倒正好省去了挖坟的力气,毕竟也不会有人来祭奠。

“也许你还要给你的玛莎奶奶报仇,但七八年过去了,那头红眼的野兽也许早就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成了一抔黄土。孩子啊,你仔细想想,玛莎真想让你踏进危险的森林,同嗜血的野兽搏斗吗?”

老人每说一句话都要艰难地喘息几次,帽檐很短的深色帽子随着布满白的头颅不自主的摇晃而轻轻颤抖,他略微停顿后继续说,“我们都商量好了,你要是还不同意,我明天就去帮他俩上路,然后永远离开这儿,无论在哪儿咽气都行,那样你就再没什么顾虑了。”

他用两只干枯的手提起老旧的手杖,在地面敲击了一下,声音不很大,但也许已经使用了全部的力气,因为他做完这个动作后痛苦地喘息了一阵。

“维里德爷爷,谢谢你们,只是请您别再说出类似的话,您要像珍爱我的生命那样珍爱自己的生命。您提到的这件事我之前就在考虑,也许现在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不过在那之前,橡树林中嗜血的野兽将再也不能用尖牙和利爪将任何一个无辜的人杀死,因为我会割断它们的喉咙,将它们吞噬的鲜血全部放干,而这件事已经要结束了,再过两天,我们就会结束自战争以来橡树林深处生的异变。

“不会再有嗜血的野兽从那里涌出,在广阔的田野中将任何人杀死,让我们甚至在明亮的白昼也只能躲进不堪的破旧屋檐下苟且,让我们广阔的、曾经肥沃的农田无人耕种,整整十年胆战心惊的日子即将过去,迎来我们渴望已久的安宁,如同久旱的农田得到甘霖。该结束了,伊沃利亚充满恐怖与混乱的时代,两天之后。”

玛莲娜语气坚定,浅蓝色的眼眸中透出对未来的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人们重新回归洛格萨,在广阔的农田之上热情挥洒汗水的场面。

“好,好,”

老人听后似乎也受到鼓舞,再次做出了敲击手杖的动作,“好孩子,好孩子,要真有那一天,我可得努力活到你嫁人呐。”

老人说完后愉快地笑了,玛莲娜也笑了。

“我看呐,这孩子就不错,”

老人用干枯的手指指着黑眸子的柯里说,树枝般的手指也像脑袋一样不住颤动,“能跟你一起进橡树林,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怎么样?”

老人继续说,这回转向柯里,脑袋也不住轻微晃动起来,“我们小玛丽怎么样?又漂亮、又善良勇敢,丝毫不输给贵族家的女儿,你要是喜欢这孩子,可得好好待她……”

“爷爷!”

玛莲娜略带撒娇地作出嗔怒模样。

“好,好,孩子,我不说了,”

老人转向玛莲娜,恢复了平时严肃的语气,“该说的我也说完了,只想再说最后一句,孩子,别硬撑着,脊梁骨再硬,也是会受伤的,总有撑不住的那天。强者没有守护弱者的义务,我们、整个洛格萨的人欠你、你父亲还有你的祖辈太多了,你值得有更好的活法。”

老人说完艰难地起身,拄着好像跟他一样上了年纪的手杖,略微驼着背离开玛莲娜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