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页)
今天她去的时候,埠头上已经挺热闹。以往大家都蹲在石板上够着水面洗,如今水浅石板高,她们便挽起裤腿站到塘里洗。陈秀春等了会儿,把脏衣篮放一旁先占个位,再拎着空桶去隔壁的姚村称塑料珠子。
称完珠子回来,天亮得有了热气,埠头旁也换了一批人。
这批洗衣服的媳妇里,数陈顺发的媳妇金珠闲话最多。她一会儿埋怨中风的婆婆前世不修,一会儿嘲笑谁家的女儿说了几次媒还不成功。陈秀春跟她斗嘴斗惯了:“你还有脸笑别人,你不也二十好几才嫁人。”
“所以嫁得晚就没好运气啊,投身到陈顺发这样的烂人家。”
她阴阳怪气道,“雷明他奶奶,你当新妇年纪也不小吧。”
“不小,二十七。”
陈秀春并不遗憾,“但我四十九当了婆婆,五十当了奶奶。”
金珠嘲笑道:“你这婆婆就当了一年。”
“一年怎么了?”
“说明你当得不好呗,难怪媳妇要跑。”
“嘿!”
陈秀春挥起棒槌,金珠却不怕她,拎起篮子扭着屁股走了。陈秀春忿忿地骂她没大没小,旁边的人都笑着劝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张嘴,一开一合跟吐珠子似的,跟她妹妹像是两个妈生的。”
这话倒没错,陈秀春在村里待了几十年,谁家娶的媳妇,啥模样啥脾气她都门清。顺发家这几年日子过得不如意,她不和金珠一般见识,至于金珠的妹妹金凤,嫁给了村里的外姓户罗庆成,自始至终都是个闷葫芦。
陈秀春想起那个病恹恹的苦命人:“那什么,金凤还躺在家呢?”
“躺着呢,这么热的天怕是躺出一身的痱子。”
有妇人插嘴道。
陈秀春叹了声造孽,再不言语,等其他人叽叽呱呱聊起其他的,她也洗完了衣服回家。
她把装着塑料珠子的桶放到屋檐下,把衣服晾好,进了屋发现雷明还没醒。十四岁的小子,本来就瘦,在陈江华家干了个把月的活,又被晒得乌漆嘛黑,整个人看着跟收割后的芝麻秆似的。
她有些不忍心叫他,但天已经亮透了,不叫会耽误他上人家里出工。
于是她把他闹下床,赶他去灶台边。结果这臭小子走了几步,眼屎还没擦干净呢,就放了个又长又响的屁。
陈秀春怕雷明挨饿,煮粥时习惯性地多放米,粥就特别浓稠。她还喜欢给把最上面一层的粥皮刮给他,说米里的营养全在里面。实际上,雷明讨厌死了粥皮黏糊糊的口感,但不吃要被翻来覆去地念叨,他嫌烦,就每每还是就着咸菜咽下去。
很快,他扒拉完早饭,把筷子一放,拿了草帽出门。
就这么会儿工夫,外面已经被太阳晒得惨白。村里人说今年夏天特别热,怕是不热死人不罢休。于是,不管是去自家田里还是给别人出工,大伙都安排在早晚两头。
雷明穿着不太合脚的解放鞋,从村子东边走到村子西边,很快看见了陈江华家马上要结顶的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