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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公子,天底下長相相似之人何其多,福生年紀又小,一時記岔了也未可知呢。」
福生惡狠狠瞪著容瑄,不服氣地叫嚷:「福生是聰明的福生,見過的人永遠不會忘!」
更何況是救了他一命的恩人呢?
雖然周圍的人都有意無意瞞著他,但福生卻知道,哥哥在謀劃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因為惦記著他才不遠萬里從襄州趕過來,所有見過哥哥的人都無故消失了,他不能讓恩人也無聲無息地消失。
不知想起什麼,福生晃晃程倫的手,補充說道,「哥哥,你記不記得,冬天下雪,凍死好多人,福生有熱粥喝,沒死。」
程倫聽懂了,「是這位哥哥給的粥,對嗎?」
福生重重點頭。
原來是這樣。
陳公子是冰雪做的人兒,緊張防備的表情無形中佐證了福生的話,程倫心頭像忽然卸下一塊巨石,取而代之的是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記憶可能會出現偏差,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程倫揉揉福生的腦袋,「哥哥知道了。你先回屋吧,我跟兩位客人有話要說。」
福生伸指,鄭重與他拉了鉤,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程倫依舊不說信與不信,領二人來到一處空院落,「不管陳公子是不是福生的救命恩人,相遇便是緣分,程某亦不是刨根問底窺探隱私之人。咱們只論今朝,不談過去。」
「房間久未住人,可能有些浮灰,待會兒程某打桶水來,幫你們擦拭一二。」
容瑄含笑拒絕了,「不必麻煩程兄,在下一人足以。」
「行,」程倫也不糾纏,將手裡紙糊的燈籠給了他,「程某住在隔壁,有事喊一聲就好。」
容瑄推開房門,待灰塵散去才叫沈淮臣進來,拿火摺子點燃了蠟燭。
屋內陳設簡單,只有一張木桌,一方土榻,床褥卻是乾淨的,情況比想像中好上不少。
容瑄去院內打了桶水,擦桌子的時候沈淮臣便小尾巴似的綴在他身後,一副想插手,但又不知如何插手的樣子。
容瑄愛極了他現在的樣子,想了想,派給他一件輕鬆的活計,「檀郎,可否幫我去隔壁問問有沒有雞蛋,若有便要兩顆,沒有的話便拿點麵粉跟蔥回來,咱們烙餅吃。」
語罷將手上的玉扳指取下來遞給他,「用這個換。」
「好。」容瑄一開口,沈淮臣才感覺腹中飢餓難耐,看什麼都眼泛綠光。
外面黑黢黢的,偶爾能聽見幾聲模糊的犬吠。沈淮臣將猶且溫熱的玉扳指攥在手心,出了門根本沒往別處去,也不敢走太遠,站在院牆外默數到八十便急吼吼進了院子,磨磨蹭蹭走回房中。
除了男主要的東西,他還買了一條肥魚。
莫問,問就是饞了。
吃完連日來久違的一頓飽飯,沈淮臣拿出紙筆端端正正坐在桌前,「容瑄,你要給皇后娘娘寫一封嗎?」
他失蹤了這麼久,消息傳回王府,阿娘該擔心了。想必皇后娘娘也是如此。
「好啊,檀郎先寫吧。」容瑄隨口答應下來,在沈淮臣對面落座,抬手解開身上纏繞的繃帶。泡了大半天水,尚未癒合的傷口意料之中地化膿了,邊緣微微泛白。
容瑄將匕在火上烤了烤,剜去腐肉,面不改色地將剩餘半瓶金瘡藥灑在上面。他再能忍,呼吸還是抑制不住地加重,腹部緊實的肌肉反射性抽搐一瞬。
沈淮臣看著看著,便又擱下了筆。他不敢想,這樣的傷口若是出現在自己身上會怎樣,恐怕早在受傷的那刻,他便會痛得昏死過去了吧。
沈淮臣未多作思考,起身攥住他的手,「容瑄,你能不能對自己好一點,溫柔一點?」
明明可以不必這麼痛的。
容瑄下意識想笑著敷衍過去,觸及沈淮臣眸光中的關切,那些常掛在嘴邊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在容瑄很小的時候,魏皇后便教導他,為君者需喜怒不形於色,痛苦,磨礪,都是為坐上至尊之位所付出的必要代價。
他習慣了,不覺得這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沈淮臣卻沒有。
他似乎很生氣。
「你、你若再這樣,我便永遠不要理你了。」
沈淮臣幫他敷止痛的藥草時,指尖都在發顫,轉眼將撂下的狠話拋諸腦後,小聲問,「很痛吧?」
「嗯。」這一回,容瑄坦然承認了。他伸手抱住沈淮臣,輕輕舒了口氣,「若檀郎肯抱一抱我,便不會痛了。」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什麼仙藥。」沈淮臣不滿地嘀咕一聲,順著力道坐在容瑄的大腿上,避開傷處環抱住他,用力咬住下唇才沒哭出聲音。
沈淮臣覺得自己變了。他從未這樣討厭過一個人,他討厭容昶,討厭到恨不能叫對方立刻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容瑄與他抱在一起很久很久,他感覺到衣領慢慢被某種冰涼的液體浸濕了。容瑄一下下撫摸著他的脊背,沒一會兒,沈淮臣的呼吸逐漸平緩,竟就這樣伏在他肩頭睡了過去。
容瑄抱著他回到床上,重纏好繃帶,餘光一瞥,便瞥見那張平鋪在桌上的信紙。
信是寫給袁夫人的。沈淮臣將死裡逃生的事一筆帶過,只寫他受了傷,幸被一位姓程的村民搭救帶回家中,決定在此處住一段時間,等他傷好得差不多了再啟程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