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0973（第2页）

莫水曾是高山沼泽，后来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改造成矿山。仅有的树木是硬邦邦的荆棘，被风随意玩弄着，弯的奇形怪状。还有一排排紫叶落毛桦，这玩意一个纪之前由岱卢人杂交出来的，他们指望它们能长成防风林。

约莫不到10年，也就是叛离战打到一半时，树根开始穿透土面，渐渐将其撕裂。没有任何人想办法补救，因为谁都在忙于前线和后勤。雨水流进缝隙、冲走了泥土，风慢慢将落毛桦像起钉子一样撬起来推倒——如今大多数都侧躺在地上，而须根依然埋在土里，所以……它们仍然活着，扭曲，但，活着。

计划负责人好几次窥探A20973书脊上的书名，可惜字母实在太小了。

A20973一副餮足的表情，看起来全神贯注。

但负责人知道，他一定是能感受到窥探的，但他似乎完全不觉得受了冒犯——因为他不懂得什么叫冒犯。

负责人咬了一口鸡蛋饼，然后把包装袋塞到架子下面，他是一个护食的人，不习惯拿出来分享。所谓“食物”

，不只是嘴里和袋子里的，更是眼前这位科研成果。

他看到A20973伸了个懒腰，捧着书，开始探索性地登上前方的第一段台阶这里离地15米高，他站在上面，茫然地收起书，加载胳肢窝下面。

审判长刚好回来，他微微一笑，拍了拍正在咀嚼的计划负责人，在右边小显示器的键盘上敲下一段命令行：“正好，一起看看他‘游鱼’实验的表现。”

A20973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在他一墙之隔的一个小屋子里，有两个异类在用湿滑的眼神注视他，他尝试忽视，但他还没学会控制感知。

显示器中，A20973猛然转头看向右边。

右边什么都没有，但监控室里的两个人在不寒而栗中夹杂着一点兴奋——水在两分钟后会从那边的暗格翻上来。

两人相视一笑：A20973能预测危险！

不多时，丝丝缕缕的水平静地漫过最下边的几级楼梯，蛇形向上。

如果A20973站在地上的话，此刻应该正好没过脚踝。

水是无色的，上涨的水在地上形成一片灰色的镜面，那大理石花纹的表面上布满牛奶般的泡沫。

接着，伴随着惊雷般的声音，水突然淹没了中间的楼梯，甚至挑出一个漂亮的浪头，重重地撞在墙上，它溅起的泡沫白如鱼骨，旋涡深处呈现出令A20973炫目的青灰色。

几秒钟不到，水越升越高，冲上中间的楼梯，迸发出大量闪亮的泡沫，充满了整个大厅的中上段。

A20973被前一个浪打得湿透，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

他没见过那么多的水，也不会游泳。恐惧意味着弱小，但计划不需要他弱小。

经过剥离和升格，他几乎没有残存的人性缺陷，他只是站在那思考着，紧紧抱着那本书。

“你看清名字了吗？”

“百年孤独，大概是他编的名字，也有可能是记忆没清干净——这是他那个世界的小说名字。没事，训练完可以倒带再清理一下。”

当A20973能再次睁眼时，水正顺着尖利的齿轮倾泻而下。这时巨大的水花冲向他的容身之处。水像一只大手伸来，想把A20973从墙上拽下来。A20973咬着书，一把抓向了离他最近的尖齿轮的横尖。不幸的是，齿轮不是固定的，他的体重带着他落入下方不断上涨的水。

水淹没了A20973。

在监控室，审判长和计划负责人听不见听见雷鸣般的声响和潮水拍击墙壁时发出的碎裂声，但可以看见A20973在水底睁大的眼睛，海浪中起伏的书页，以及大水在吞没他的同时，发出空寂的声音。

A20973就要死了。

审判长却只是感到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