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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华亭怎么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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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不谢不怨(第2页)

阿宝答应道:“殿下想听什么?”

定权闭上了眼睛,懒懒说道:“既然你提到了蒸湘,就请为我背一篇楚辞罢。”

阿宝将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回被中,又帮他掖了掖被角。自己坐在一旁,想了想,慢慢诵道:“……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这是他首次意识到,她的声音其实如此动听。定权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了,呼吸也渐渐匀净了下来。没有离骚,无须卜居,未曾国殇,何必礼魂,靖宁二年八月廿七日的最终,只剩下这温润宁静的声音,为他吟咏的美人、香草、温柔敦厚的遗憾

,以及楚楚的坚贞。

廿七日发生的事情,众人方未完全回过神来,圣旨便已纷至颁下,先是借口复查旧案囚禁了太子,又将当初经办过此案的官员一一重新缉拿讯问;顾思林居家养病,长州的事务便该由副将暂代,可中书省中却又传出旨意,道天恩厚重,已召小顾将军回京侍病,余下的几员副将,素来并无骄人功绩,硬是拾阶而上,只恐互不服气干碍大局,是以另调承州都督李明安接替长州都督的职务。敕使自京城到长州,就算沿驿换马日夜兼程,也需五六日时间。如今一日方过,旨意尚未出相州,但众人对眼前的利害,早已洞若观火。齐王府前的街上,由头至尾皆是官乘,将一条堂皇大道堵塞得水泄不通,若有急事,便不得不绕道而行。

齐王本次却颇听进了皇帝的话,吩咐府中人等,凡属来客,不论何人皆不迎纳。自己终日一身家常打扮坐在书房内,也不出门。如是过了几日,还是闻府中内侍来报赵王过府。定棠虽觉他此时上门未免太过多事,却也不好推托,只得吩咐将他从后门悄悄放了进来。

定楷看见他,先忍不住抱怨道:“大哥前次还说我赵国酒好,引得邯郸遭围。今日见了尊府门前的场面,还只当是你齐王又开谏了呢。”

定棠一笑道:“你这贫嘴滑舌,又是跟谁学来的?”

又皱眉道,“朝中还是不晓事的人多

,这传进宫里,我又是个什么名声?”

定楷笑道:“大哥这是把我也骂进去了,这么样,小弟也不敢攀龙附凤,这就回去了。”

定棠道:“五弟这是说什么话?”

定楷笑道:“弟不过逞逞口舌之快罢了。只是今天来,确是有些事情。”

定棠让座道:“坐下说罢。”

定楷撩袍坐下,接过內侍奉上的茶盏,问道:“陛下今天一早,就让大理寺戴职拘禁了张陆正和杜蘅,此事大哥知晓否?”

定棠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

定楷从怀中取出一封函套,递给定棠。定棠接过,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定楷道:“是张陆正的家人刚送到我府中的,说是张尚书亲口托付,事关重大,叫我务必转交给大哥。”

定棠不由皱眉,拆去封口,从中取出一张信笺,见上面只有“庚午,辛未,壬子,丙子”

八个字,略一思忖,不由心中一笑,暗道了一句:“小人。”

定楷看了看他,道:“我也不知这其中有何事,也没有多问。若是他唐突无礼,大哥只当是我多事罢了。”

定棠细细思忖,张陆正如今已岌岌可危,自然不会当真再求什么儿女姻缘,不过是求自己保他平安而已。李柏舟一案,他所知内情不少,三司重审之时,定然还是用得到的,莫若先稳住了他,再作打算。想明白了,才笑道:“五弟只会替我分忧,又怎么会多事?此事却还要劳动

五弟,我附几个字,烦请五弟再交回那人。”

定楷拱手道:“举手之劳,大哥这种客气法,小弟可承受不起。”

定棠又问:“我这几天没出门,你在外头听见人家说他什么了吗?”

定楷笑道:“还能说什么?‘小人’二字尔。顺带把他皇初年的贪弊情事又翻了出来,说当时虽然卢世瑜极力替他压了下去,他今日再行背主事,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定棠写完,又寻封套仔细封好,这才接来袖起,笑笑道:“大哥,这一次顾思林可就真病得厉害了,连太子都捎带上了。宗正寺那种地方,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定棠微微一笑道:“也未尽然,我倒听说他这牢坐得舒服,还带了个美人过去。红袖在侧,珠玉傍身,换了是我,被关两天也无妨。”

见定楷脸色一滞,才又转口笑道,“今日已是廿九了,不知朝廷的旨意走到哪里了?”

定楷亦赔笑道:“我只想着顾逢恩接到了圣旨,该是个什么打算。”

定棠轻哼一声,道:“我早就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长州又怎么会例外?”

定楷微微一愣,道:“正是,大哥一早便看透了,小弟这等痴人,还蒙在鼓中呢。”

定棠看了他一眼,也笑了,道:“五弟先不忙着回去,用过晌午饭再走罢。”

定楷笑道:“那便要叨扰大哥了,过了这几天,恐怕再也就吃不到齐王

府的饭菜了。”

定棠奇怪道:“这又是什么话?”

定楷道:“届时小弟,就要到延祚宫吃筵席去了。”

定棠斥道:“五弟胡说什么!”

这是怒语,却殊无怒意。定楷笑嘻嘻地拉起他一只手,向厅中走去,道:“等我吃饱了,大哥再骂。”

京中议论的不过是诸如此类的情事,詹事府自然不会例外。太子既已被禁,衙中一时也无事务好办,何道然去职,少詹傅光时又终日在本部礼部厮混,对衙门内事睁只眼闭只眼,偶尔呼喝两句再有失喏者必要依朝纪严惩,便也泥牛沉海没了下文。此日衙喏已经唱过了小半个时辰,许昌平方匆匆入班。他是詹府主簿,地位虽卑,却掌管衙内所有档案文移,他不在时,众人益发无事可做。是以他才进衙厅,便听见几人的闲话:“漫说旨意还没下来,便是下来了,又跟你我何干?我等是詹事府的属官,又不是太子妃,还能随着一道就给废了?”

另一人叹息道:“话虽如此,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后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许昌平不由略皱了皱眉,上前见礼道:“傅少詹,吕府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