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铉铁既融(第2页)
时近中秋,齐王府又临近闹市,一路之上行人愈多。定权吩咐落轿,在齐王府街前略作停顿,从帘幕向外张望了片刻,见也是一幅门庭紧闭的景象,冷笑一声道:“走罢。”
方要起身,街角处几名正在口唱歌谣,掷土嬉戏的小儿,一时撞了过来,有一二句不免传进了定权耳中:“玄铁既融,凤鸟出。金铃悬顶,铜镜铸。”
一时如五雷贯顶一般,瞬间手足俱凉,低首看去,只见自己双手不停颤抖,半晌掌控不住。行出良久,方能开口吩咐,道:“停下来。”
这才发觉自己连嗓音都禁不住沙哑了。四个内臣泊轿问道:“殿下?”
定权指指外间道:“你去问问那几个童子,他们口中所唱之词,出于何人教授。”
随行的内侍答应了一声,去了片刻回来,复旨道:“他们说是听别人唱的,听说京中近来都在传唱此歌。”
再看了一眼定权,见他脸色白得泛青,忙问道:“殿下,可是玉体欠安?”
定权摇头道:“先不回西府,离此地五六里有一处交巷,到那里去。”
本日正逢旬休,许昌平不曾入班。见定权再次登门,忙将他迎进。还不及虚与委蛇,便闻他劈头问道:
“‘玄铁既融,凤鸟出’这首童谣,主簿听说过没有?”
许昌平一愣,想想答道:“臣听过的。”
定权微微冷笑,问道:“主簿是何时听到的?”
许昌平答道:“就是近来。”
定权话已出口,方想起以许昌平的年纪,不至于向来便得闻。烦躁地撩袍坐下,道:“主簿既听过,就烦请为本宫复颂一遍罢。”
许昌平略作思忖,答道:“臣听来的似乎是这么几句,也不知词句对不对。‘玄铁既融,凤鸟出。金铃悬顶,铜镜铸。佳人回首,顾不顾?’词意平常,倒是音律尚佳。”
定权呆了片刻,点头道:“就是这么几句。既然主簿都知道了,想必宫中也已经知道了。看来果真叫大司马说对了,这次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呢。”
许昌平疑惑道:“殿下所言何事?臣闻此歌京中遍传,却不知道有何渊源。”
定权冷笑道:“京中遍传?昔者天下延颈欲为太子死,今日天下延颈欲太子死。本宫真的就连汉高的那个软糯太子都不如了吗?”
许昌平道:“不过是一首平常童谣,怎会引殿下作此语?臣下愚钝,还请明示。”
定权以手加额,只觉掌心已经凉透,停了半晌,方道:“这童谣不是新近作的,先帝在位时,便已经有了,细算起来,比你我的岁数还都要大些——你可知道先帝最早的储君为谁?”
许昌平答道:“是恭怀太子,薨于竟显七年
。”
定权道:“不错。那么后事呢?”
许昌平道:“宁王,即今上贤德,被立为嗣君。”
定权道:“也不错。今上是皇初十年被立为嗣君的,和竟显七年足足隔了十一年。主簿知这其间又出了什么事吗?”
许昌平沉默半晌,答道:“竟显七年,臣还未生,详尽情事,臣并不清楚。”
定权望他良久,叹道:“主簿博古知今,说不清楚这是敷衍虚话。虽然为臣子者,当为君父讳,但此处只你我二人,言不宣三口,主簿姑妄言之。”
许昌平这才拱手道:“臣遵旨——臣听闻,只是听闻,恭怀太子既殁,先帝悲恸,次年改元皇初。国本已殇,宁肃二王起而夺嫡。皇初四年,肃王坐罪废黜,后又赐死。先帝却不知何意,直到崩前一年才以宁王为嫡,是为今上。”
定权道:“主簿既然全都知道,为何还听不出歌中隐射?我问你,恭怀太子讳何,今上讳何,肃王又叫什么名字?”
许昌平拱手答道:“恭怀太子讳铉,今上讳鉴,肃王名铎。”
定权点头道:“你知道肃王何以坐罪,今上何以得嫡,孝敬皇后的家门又是什么?”
他已经提示至此,许昌平将前后之事略作串联,突然醒悟,这才明白此事阴损刻毒,忙问道:“殿下,这是何人所为?”
定权摇首道:“我也不知道。不知是谁翻起了这陈年旧事,只怕必是欲死我而后快了。”
望了
足下半晌,方又道,“不管是谁都是一样。原来弹劾一事,不过是个楔子,立相一事,也于事无补。真正作手,都还没有使出来呢。”
许昌平迟疑片刻,问道:“殿下是怎么打算的?”
定权摇首道:“国舅是万万不能卷进去的,这一点,想必你心里也清楚。明日宫中设宴,陛下命我去请将军,现在看来,将军去不得,先让他称病罢。一时回不了长州无妨,但定要全身而退。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其后局势云谲波诡,是沉是浮,你都要冷眼观察。主簿是詹府的人,位阶又不高,料想他人不至生疑。或者本宫到时还要仰仗主簿精明,亦未可知。”
许昌平沉默了半晌方道:“臣省得了。臣定当智竭驽钝,尽忠王事。”
定权点头道:“好。有一份名单,我晚间差人送来给你,你权衡轻重而后施行罢。”
他虽然轻描淡写,所言却是极重大事,许昌平见他行走出去的步子都微有趔趄,回想起那首谣歌,也不由莫名打了个寒噤。
天近傍晚,定权还宫后先命人备热汤,沐浴更衣。又吩咐于后苑设宴,请诸妃参与,见众人皆已齐聚,方笑道:“中秋节就要到了,按说一家人是要一起过的。只是后日宫中有宴,本宫就先提至今日来,咱们在家里先过了再说。”
太子无正妃,庶妃们自然没有伴侣出席宫宴的资格,是以在中秋与太子共宴,尚